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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刊次：2016.3（总第80期）  
  类别：建筑史话  
百年霁虹桥
王建承
（作者系哈尔滨铁路局“文联”会员，杂志专栏作家；现在中国铁建房建集团三公司）
     
    哈尔滨有座百年老桥——霁虹桥。它以欧式风格的桥栏杆，“长虹卧波”的桥身，屹立在道里、道外、南岗三个行政区的连接处，扼守着哈尔滨火车站北咽喉区的驼峰隘口。走上桥面你会发现，在每段欧式风格的铁艺桥护栏中间，都镶嵌着一个巨大的铁艺“飞轮”图案，那是中东铁路的徽标，霁虹桥也因此被誉为“中东铁路的活化石”。像这样为中东铁路而建，“存活”百年一直使用至今的大都市公路铁路立交桥，在全国也为仅有，世之罕见！
    霁虹桥始建于1901年。当年这里是一片杂草丛生的原野、洼地和水沟。1892年8月开始修建的中东铁路此时已修到了哈尔滨，并把哈尔滨确定为中东铁路管理、指挥中枢。当时中东铁路工程局已由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迁到了哈尔滨市香坊区的“田家烧锅”；因此，必须把修筑铁路的物资和器材从哈尔滨码头——今天的哈尔滨铁路江上俱乐部处（一百年前这里有个扎着四角的席棚子，是松花江哈尔滨段唯一码头），运到中东铁路工程局。这些铁路物资和器材是在俄罗斯符拉迪沃斯托克装船，然后沿黑龙江进入同江，再进入松花江，再溯江而上运到哈尔滨的。
    从松花江码头到香坊，霁虹桥是必经之地。这里杂草丛生的原野、洼地和水沟阻断了交通，马车无法通行。于是1901年，中东铁路工程局便在这里修建了一座大型木质结构的铁路跨线桥，桥上走马车、行人，桥下跑火车，起名叫秦家岗大桥。因那时这里叫秦家岗，香坊叫哈尔滨。现今意义上的哈尔滨还只是“远近横着的几个萧索的小村庄”[1]。
    1901年10月2日秦家岗大桥建成通车，担负起铁路、公路立体交叉，立体交通的重任。这座建于一百年前的公路铁路立交桥，堪称我国公路铁路立交桥之鼻祖！
    木结构不像钢筋混凝土那样坚固耐用，更何况修建秦家岗大桥之初还仅为解决运送铁路物资、器材之便，带有一定的临时性，所以没几年就要维修和大修。二十余年后，根据铁路发展和市政交通的需要，哈尔滨市政府决定在原址修建一座钢筋混凝土永久性桥梁。
    此时哈尔滨工业大学的前身——中俄铁路学校已经成立，在那里教学的俄罗斯建筑师斯维利道夫与桥梁设计师符·阿巴力合作，按照法国建筑风格，设计出桥面呈弓形、桥体如长虹卧波、典型欧式风格的钢筋混凝土结构的霁虹桥。霁虹桥长51米，宽27.6米，车行道宽21.4米，两侧人行道宽3.1米。两边桥头各有一对3米多高的方尖碑桥头堡斜向相对。方尖碑是古埃及新王朝时期的建筑艺术，巨大的方形石柱收缩到顶端为尖尖的一点。桥头堡长方形底座四周各有24个花环装饰浮雕；在花环装饰浮雕下，对着桥面一面镌刻着“霁虹桥”三个绿色立体浮雕大字，大字四周是花环装饰。对着桥头一面是“1926”绿色立体浮雕的阿拉伯数字，记录着霁虹桥建成的年代。
    离桥头十余米是个方碑形灯塔；方碑仍采用古埃及新王朝时期的建筑艺术，只是碑体的装饰与桥头堡不同，更显出西洋文化的底蕴。灯塔上端是四个绿色铁艺云卷灯支架，灯支架上面是四个金色圆形花盏灯座；灯座上是白色花蕾灯罩，灯罩里便是锃明瓦亮的电灯了。灯塔两侧连着的镂空嵌花的铁艺栏杆构思巧妙，铸造精美；34个带有纹路的铸铁立柱拉扯着两边的桥栏杆，立柱与立柱之间三五米长的铸铁桥栏上镶嵌着一个巨大的中东铁路“飞轮”铁艺路徽。霁虹桥的桥头堡、栏杆、方碑形灯塔、“飞轮”铁艺路徽，无一不设计、制作得精美绝伦。
    来到桥下你会看到，霁虹桥共由三个桥拱组成，中间的大拱有四条铁路线通过，两边的小拱各有一条铁路线通过。大拱与小拱间的桥柱子上雕刻有狮面浮雕，狮面浮雕上方是个巨大的玉带浮雕，玉带浮雕的顶端是片橄榄叶浮雕，橄榄叶浮雕被一个花环浮雕“固定”在玉带上。从形式上看，橄榄叶和狮面浮雕把桥面和桥下的三联连续梁[2]紧紧地连在了一起。桥梁两侧顶端的边沿处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连接桥面与桥梁的云卷浮雕装饰，一边18个，桥的两面共有36个；无形中增添了霁虹桥整体的美感。走进桥拱，你会看到整座桥梁由13根东西走向的龙骨[3]组成。13根龙骨一个紧挨着一个，并排支撑着霁虹桥宽阔的桥面，支撑着桥面每天过往行人和车辆的重压。
    霁虹桥整座桥没有一个铆钉或螺栓，桥面和桥柱是浇铸为一体的，简直就是一座艺术品，给人一种独特的美感。是一道亮丽的景观，同时也是中东铁路和哈尔滨的一段历史记忆…… 
    不怪民国时就把它列为“哈尔滨八景”之一了。
    在哈尔滨，霁虹桥是唯一具有中东铁路路徽的建筑物。如果没有霁虹桥，恐怕中东铁路路徽早已被人们遗忘了。可霁虹桥上的中东铁路路徽并不是最初设计的路徽，而是中东铁路路徽的“新样式”。中东铁路是根据1896年签订的《中俄御敌互助条约》（即《中俄密约》）修建的。当时在甲午战争中战败的清政府被迫与日本签订了《马关条约》，把台湾及其所属岛屿、澎湖列岛、辽东半岛都割让给了日本；这与俄国图谋独占大清国东北的侵略计划水火不容。于是在1895年4月17日《马关条约》签订的当天，俄国沙皇政府就联合德国、法国一同对日本吞并大清辽东半岛的事情进行干涉。俄国外交大臣罗拔诺夫对德、法两国驻俄公使说：“俄国政府决定，立即以友谊方式，直接向日本政府提出不要永久占领中国本土的请求。我们的估计是，如果日本不接受此项友谊的忠告，俄国正考虑三国对日本在海上采取共同军事行动——切断日军在中国大陆与日本国间的一切交通”。
    同一天，德国皇帝威廉二世下令，将一艘装甲舰、一艘巡洋舰开赴远东。同时德国外交大臣马沙尔同驻日公使哥特斯米德一起发出电训：“现在日本的和平条约（即《马关条约》）损害了欧洲和德国的利益，尽管后者的范围很小，我们不得不抗争。日本必须让步，因为对三国斗争是没有希望的。”当天，法国驻华公使蒙得培罗通知俄国外交大臣罗拔诺夫，法国决定参加俄国的计划。这样，三国联盟正式成立。
    1895年4月23日下午，俄、德、法三国驻日公使联袂到东京外务省送交备忘录。各自代表本国政府向日本政府发出通知：“今日本割占辽东，既有危害中国之首都（北京）之虞，也让朝鲜国之独立有名无实，有碍维持远东和平；故今劝谕贵国确认放弃占领辽东半岛。”并限定在十五日内答复。在递交完备忘录后的简短讲话中，俄国公使希特罗渥说：“日本永久占领辽东半岛，恐怕会招致冲突；希贵国政府善体此意，采取保全名誉之策。”德国公使哥特斯米德说：“日本必须让步，因为对三国开仗是没有希望的。”三国甚至准备派出海军舰队前往中国东北。
    在这种情况下，日本立即召开御前会议紧急磋商，最终决定“接受三国忠告，放弃辽东半岛之永久占领”。并于5月4日发布了明治天皇诏书。而中国政府需向日本政府缴纳“赎金”“库平白银一亿两”（后减为3000万两）。这就是历史上的“三国干涉还辽”事件。
    日本归还辽东半岛后，沙皇俄国就以“三国干涉还辽”有功，诱迫清政府与之签订了《中俄御敌互助条约》（即《中俄密约》），攫取了在中国土地上修筑中东铁路的特权。因中东铁路是清、俄两国以条约的形式修建的，所以在第一次设计的中东铁路路徽上有清、俄两国元素。即路徽中间的大圆圈，是用大清帝国国旗上的“蟠龙”围成的。圆圈里面是俄罗斯帝国铁路徽标之一部分的“飞翼”图案[4]。
    签订《中俄密约》后两年，1898年5月7日，沙俄又通过《续订旅大租地条约》强行“租借”了旅顺、大连及其附近海域，霸占了整个辽东半岛；实现了在远东获得不冻港的梦想。从此东北成了俄国的势力范围。这引起日本的强烈不满；认为沙皇俄国抢占了日本本应通过《马关条约》获得的利益，于是就积极备战，欲通过打败俄国来夺取在中国东北的殖民权利，建立东北亚霸权；于1904年2月8日，采取不宣而战的方式偷袭旅顺口俄国驻军，挑起了日俄战争。
    日俄战争爆发前俄国就开始了积极备战，在旅顺口的山上修建了鸡冠山炮台、电闪炮台等防御工事。征用大批中国劳工依山势开凿山洞，把官兵的宿舍、弹药库、人行通道都建在山洞里。然后通过山洞通道和炮台连为一体。炮台上，七八尊大炮一字排开，每座炮的炮位都有环形滑道，可随时调整方位向四面开炮；进而形成了炮位、官兵宿舍、弹药库相互连接，休息、防御、后勤补给一体化的隐蔽的防御体系。在海面上看这两个炮兵阵地就是两座巍峨的大山。特别是电闪炮台，由于阳光和海雾的折射作用，在海上看，电闪炮台是在实际位置的后山坳里。所以，在日俄战争第一个阶段的海战中，日军从军舰上发射的炮弹都打到了电闪炮台的后山坳里，电闪炮台安然无恙，仍然喷着长长的怒火。日本损毁的战舰百分之八十是被这座电闪炮台击沉的。最后日军不得不放弃从海上的正面进攻，而采取迂回战术，在其他地方登陆，迂回包抄才攻下电闪炮台。
    日俄战争以俄国战败告终，俄国不得不与日本签订《朴茨茅斯和约》，把中东铁路长春以南至旅顺段让给了日本。日本于1906年（日明治39年）成立了“南满铁道株式会社”，简称“满铁”。1907年“满铁”总部由日本东京迁往中国大连后，就以宽城子（长春）为界，宽城子以南至旅顺段交由南满株式会社经营，称为“南满铁路”；宽城子以北包括滨洲线、滨绥线、宽滨线（后为京滨线）由沙皇俄国继续经营，仍为“东清铁路”。在这种情况下，1915年8月29日，沙俄政府单方面宣布了新的中东铁路路徽，将原东清铁路路徽中的“蟠龙”图案去掉，直接改为沙俄路徽中的飞轮图案。霁虹桥于1926年11月28日建成，是横越松花江的滨洲、滨绥铁路的跨线桥，更是连接哈尔滨市道里、道外、南岗三个行政区的交通枢纽和咽喉要道。在如此重要的交通枢纽建设的大桥，当然要设计个中东铁路的路徽放在上面。而此时设计的中东铁路路徽，自然就是更改过的新路徽了。所以在霁虹桥的中东铁路铁艺路徽上，已经没有了代表清政府的蟠龙圆环，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花环铁艺图案。在这个带有“飞轮”图案的大花环两侧，各是一个像火车前导轮一样的小圆盘；小圆盘下是一片橄榄树叶。
    霁虹桥的设计者斯维利道夫是当年俄罗斯的著名建筑师，当时在哈尔滨中俄铁路学校任教。在哈尔滨的初创时期，他设计了哈尔滨国际旅行社（当年叫新哈尔滨旅馆）、哈尔滨市第三中学老校舍（当年叫普育中学）、马迭尔宾馆等，均成为今天哈尔滨经典的历史建筑。霁虹桥的另一位设计者——俄罗斯桥梁设计师符·阿巴力当时也在哈尔滨中俄铁路学校任教。这两位设计大师不仅把霁虹桥设计得如此美丽、精致，还极为人性化，无论是上桥下桥，还是走在上面，你一点儿也不觉得吃力。
    修建霁虹桥共用去三十万大洋的建筑费用，1928年11月28日举行落成典礼。举办落成典礼时，当时哈尔滨主要头面人物均到场。有哈尔滨特别市市长储镇，中东铁路局局长叶木河诺夫，哈尔滨特别区行政长官张焕相，中东铁路督办于云章，以及中东铁路理事会中的中、俄理事等。时任哈尔滨中俄铁路学校校长的刘哲，援引杜牧《阿房宫赋》中：“长桥卧波，未云何龙？复道行空，不霁何虹？”之名句，给大桥命名为“霁虹桥”。“霁虹”者，雨止云散，长桥如虹是也。
    据中国文物学会会员，中东铁路历史研究专家郑琦介绍，在中东铁路全线，像霁虹桥这样精美的历史建筑也绝无仅有！
    霁虹桥作为一座历史桥梁，见证了许多鲜为人知的历史事件。如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前夜——1936年1月，世界传奇间谍范斯白就是在这座桥上，巧妙地骗过日本关东军的严格搜查逃出哈尔滨的。后来他由日本间谍变成一名“真正的反法西斯战士”。
    2009年被评为“100位为新中国成立作出突出贡献的英雄模范人物”的著名女抗日英雄赵一曼，也是通过这座桥逃出哈尔滨的。至今在桥头还伫立着赵一曼的半身塑像，塑像下的台基上镌刻着我国当代最伟大的文学家、诗人郭沫若的题诗：“四海今歌赵一曼，万民永忆女英雄。”[5]
    …… …… ……
    霁虹桥，哈尔滨唯一的一座百年老桥。它见证了中东铁路的兴建、建成，以及百余年来的历史变迁，是中东铁路的“活化石”！它见证了哈尔滨这个“东方莫斯科”“东方小巴黎”“东方芝加哥”[6]的形成、兴起与发展……

    注释：
    [1]见拙著《哈尔滨印象——冰城旅游景点素描》第5页《火车拉来的城市》。
    [2]三联连续梁：桥梁建设的一个术语。即三个拱连在一起的桥梁。建设桥梁时，这三个拱得一起施工，一起浇注混凝土一次成型。
    [3]龙骨：建桥术语，即桥梁。每座桥都是有几根或多根桥梁组成的，然后在桥梁上铺桥面。因为桥梁长，带有一定的弧度，从形象上看就像一条长龙的骨架，所以叫“龙骨”。
    [4]沙皇俄国铁路路徽是在国徽基础上加一翼轮而成（即：“国徽＋翼轮”）。
    [5]这是郭沫若参观东北烈士纪念馆后，为赵一曼烈士题写的。全诗是：“蜀中巾帼富英雄，石柱犹存良玉踪。四海今歌赵一曼，万民永忆女英雄。青春换得山河壮，碧血染将天地红。东北西南齐仰首，珠河亿载漾东风。”
    [6]见拙著《哈尔滨印象——冰城旅游景点素描》第3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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