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今年是鸦片战争150周年。本刊发表了美国记者史沫特莱20年代末30年代初在哈尔滨的采访记，客观地报道了旧中国的黑暗和劳动人民的苦难。今日哈尔滨的读者尤其是青少年可对比一下，了解新旧社会两重天，更加热爱社会主义新中国，懂得"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只有社会主义才能救中国"的真理。
1984年9月邓颖超致三S研究会的信中说："三S虽然是美国人，但是从30年代起就热爱中国，先后来到中国，他们不避风险，不顾自己的安危，不断地把中国各族人民的革命和胜利，以及在旧中国各族人民所受的苦难情况，介绍给世界各国人民，以增进各国人民对中国的了解和友谊。新中国成立后，他们更加兴奋，不知疲劳地为新中国服务，直到生命的终止还留下遗嘱，把骨灰埋在中国的土地上。"这里所说的三S是指史沫特莱和斯特朗，斯诺三位美国记者，尤其是艾格尼丝·史沫特莱，她不仅是著名作家、社会活动家，而且是杰出的国际主义战士。1950年她缠绵在伦敦病榻时写道："我自有生以来仅有一个挚念，一个信心，那就是为解放那些贫苦和受压迫者而努力工作。在这个努力中，我已看到中国人民革命在这方面的成就。我将多么愉快地看到中国大使的到来，在我的遗体旁唱中国的国歌一起来!我希望我的骨灰能和许多中国革命烈士放在一起，埋葬在中国的土地上，将使我的心灵得到安息。"
史沫特莱1890年出生在美国西部一个贫穷的工人家庭。她在幼年时家贫如洗，靠当矿工的父亲维持生活。1916年她来到纽约，投身于火热的政治斗争，为宣传社会主义思想的《号角》撰稿。1929年初作为《法兰克福日报》的记者来到中国，进行长时间的采访，可以说足迹遍于全中国。她和鲁迅、茅盾及一些进步文化人都是好朋友。她还曾几次去延安，并写了《朱德传》。在抗日期间，她到处奔走呼号，为中国伤员在外国募捐，并促成中国红十字会的成立。她的主要作品有《中国的歌》、《中国红军在前进》、《大地的女儿》、《伟大的道路》、《中国在反击》，《中国人的命运》等近800万字。
1951年5月6日，史沫特莱逝世一周年时，她的骨灰安葬在北京八宝山烈士公墓。墓前竖立莉一块大理石墓碑，朱德元帅亲笔写的金色题辞："中国人民之友，美国革命作家史沫特莱女士之墓。"
哈尔滨人，尤其是今天的青年人对她了解的不多，她也曾到过哈尔滨，在南岗、道外和道里几个区进行了广泛的采访。下面引几段她早年在哈尔滨时写的采访记，将会进一步加深人们对昨天历史的认识，更加热爱今天的哈尔滨。
日本侵略东北的前奏
1929年元旦那天，我到了哈尔滨，正赶上东北易帜，目睹国民党旗在东北升起。那一天的空气非常紧张，因为东北易帜对日本人来说是政治问题，政治上失败了的日本人甚为恼火，采取敌对态度。准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动兵。据说日本人正在沈阳同张学良交涉，恐吓威胁，提出抗议，张学良根本不予理睬。
中国人会抵抗吗?大多数文武官员在沈阳投靠国民党，发财致富。有两个外国领事馆官员告诉我，日本人用金钱美女和官爵收买东北的文武官员，他们掌握中国大小官员名单，谁可以收买、谁不可以收买他们都是一清二楚的。我在哈尔滨住了3个月，通过学生的帮助寄住在中国人家里，从外国领事人员、中国铁路官员、中外官方人士、大中学生和出版刊物以及各种渠道了解日本人对铁路系统、政府机关、人民团体、工厂矿山、土地投资等等方面的经济控制政治渗透的程度，他们的触角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地伸到各方面，哪怕中国方面有一点点改良，他们都认为是对日本的莫大威胁。他们还通过东北的文武官员、白俄保皇党人以及包括美国侨民在内的各国外侨进行渗透活动。
我当时写了《日本的铁拳在满州》的报道，《法兰福日报》主编当时怀疑报道的准确性，一直压到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才发表。
政治上保守秘密的国家
俗话说得好，傻瓜总是任性胡来，我也一样横冲直闯进出公私机关团体，公开地、秘密地同各种人接触。直接了当提出一些问题，使对方目瞪口呆，噤若寒蝉，吓得不敢同答。间或有人想如实回答问题，但猛然一愣话又缩了回去。很久我才认识到，中国是一个政治上保守秘密的国家，很少有人提问或回答问题。认也不相信认，逢人只说三分话，有时很难相信半分属实。
我对商会会长的一次访问谈话，炒趣横生，真是滑稽。我已经听说此人和他的许多同事都经营鸦片生意，我刚从一个鸦片村子采访回来，那儿的兵营里抽大烟的抽烟室和小鸦片灯多的是。所以我一进商会就问会长，那里一天抽多少鸦片烟。
他身穿青缎狐皮长袍，坐在椅子角上，双手垂膝，象蛇盼着雀儿一样盯着我。他喘了一口气，彬彬有礼地说话了："见到一位关心中国事务的外国女士真是三生有幸。今天天气，哈哈哈，冷风刺骨，天气严寒，女士可受冻了!"我答以不冷，倒喜欢严寒天气，我对鸦片贸易有兴趣，读过很多这方面的文章。"您贵体健康吗?喜欢中国不?"他又问。"我身体很好"我说。他又问我见过城外的老宝塔没有?我说已经见过，但宝塔虽老，不如对鸦片生意兴趣高。他笑眯眯地畅叙有缘识荆，门庭增辉，但愿后会有期，下次再见，唯恐耽误女士要事，如是云云，端茶起身，送客了!从室内走到房门口，从过道到大门外，点头哈腰，礼貌客气真是到家了。
类似这样的采访，经过几次之后我开始尝到了中国人世故的策略。个人的应酬往来，酒席宴会，闲话谈天可以不着边际，想从中建立起互相的信任，可费劲唇舌终不见效。每当直接了当提出问题，往往会遭到白眼冷遇，随之而来的是天气好坏，身体健康，礼貌到家的问答。
遍地乞丐
我在中国听到乞丐喊叫，最初是在哈尔滨听到的"打发、打发吧!老天爷保佑你升官发财!"有的喊"老天爷保佑你发财，保佑你当军长。"
在哈尔滨的老区傅家甸(道外区)有成群结队由河北、山东关内来的农家妇女，携儿带女沿街叫化讨要。我走过街上时她们把自己的婴儿裹在脏旧的棉袄大襟里，跪在冰地上喊叫："上帝保佑，你到中国发财!"
我走过时她们跟着，苦苦哀求，给几个钱吧!又一群孩子跪在我的面前，有的跪在冰地上向我乞讨。我绕过她们也跟着。为了清道我给了又给，只是发现不知从哪里又出现一群新讨要的娘儿们，直到为我充当向导的翻译把她们撵开时，我才能甩掉他们。
有一天，有一个洗衣物的苦力从我身边走过。他肩挑两头的箩筐里盛满新洗过的衣服。来自西伯利亚刺骨的冷空气给他的眉毛、头巾涂上了品晶的水珠霜。天气太冷而视觉茫茫，他一失脚滑跌在地，箩筐倒了，衣服撒了，砸了一个过路人。那过路人唾了一口，恶狠狠地、朝他骂了一通，然后扬长而去。除了一个警察别的过路人没一个停下来。苦力一见警察过来，马上双膝跪下，双手护头等候着挨打。
那警察并不动手揍他，而是代之以脚踢。每一脚都把这苦力踢得爬下。他一再地抬起身子双手作揖求饶。成群的过路人从旁边走过，有的是视而不见，有的看热闹。
有一次，我在街上走，听到背后一群人的脚步声和一辆大车的吱吱隆隆声，回头一看，两队士兵雄赳赳气昂昂地呵气吐雾，快步上来了。车上面坐着两个犯人，背剪双手，蓬头垢面，吓得要死。背后各插一块木牌，上写犯人的名字，杀头示众罪名。后面跑着一群看热闹的大人和小孩子们。傅家甸有一块空地是露天刑场(圈河)，在群众的围观面前把犯人的头砍下，首级盛在筐子里或挂在竿子上示众。过路的人耸耸肩头说："枉子鬼不走运，事不成活该死。"
这几篇报道，都连续发表在当时的外国报纸上，在国际上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并为赈济哈尔滨的灾民筹了不少款。她还向当时的政府提出要求去工厂采访并要见工会的负责人。当时的一位官员说："哈尔滨还没有成立工会，那是领导工人罢工的组织，在中国不许存在。"当时政府见她总四下活动，并经常到工农大众中去走访，怕地组织煽动工人群众闹事。就寻一借口，将她撵出哈尔滨。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她乘火车离开了哈尔滨。然而她却把采访的触觉伸向中原大地，为中国人民的解放斗争，奔走呐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