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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刊次：2017.4（总第85期）  
  类别：城市记忆  
松花江畔的文学殿堂
——八十年代黑龙江文学创作讲习所杂忆
徐新民
（作者系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原双城市文化局局长，现双城区文化局《双城堡》文学季刊主编）
     
    哈尔滨有很多美称、别称，如冰城、江城、东方小巴黎、东方莫斯科等。从人文学的角度，很多人都称它为音乐之城。但翻开哈尔滨一百多年的近现代历史，我们会看到，它实际上还是一座文学之城。为这座文学之城正名的，就是这里曾经诞生和生活过众多的知名作家，这里产生过很多影响中国文学史的好作品，这里发生过许多在历史上引起轰动的文学大事件。
    从哈尔滨设治之初至今，久居哈尔滨的名作家和走向国内外的大作家，当不止百位。我们随意地提几位：萧军、萧红、罗烽、白朗、塞克、周立波、舒群、关沫南、高莽、丛深、林予、孙幼忱、林子、刘子成、梁晓声、贾宏图、蒋巍、阿成、巴彦布、李琦、迟子建、潘洗尘、唐飙……哪一个都是文名显赫，他们和他们的作品，已经进入了中国文学史。
    哈尔滨发生过许多文学大事件。而20世纪80年代初的黑龙江文学创作讲习所（简称“文讲所”），这个当时存在仅只一年的文学机构的创办，应当是哈尔滨和黑龙江文学历史上的一件大事。至今，这个事件过去了三十五六年，已很少有人提及。但笔者作为这个事件中的一位默默地亲历者，觉得这段真实存在的历史不该被忘记，它对哈尔滨和黑龙江文学的发展和影响，不该被忽视。记下它当年的点滴和结束后的余波，追寻一下它所涉及的人物的历史足迹，对哈尔滨和黑龙江文学史的研究，是很有意义的。

    文讲所的创办、结业、课程和管理
    文讲所的创办设立，是在1981年5月。它是由黑龙江省文联和省作家协会联合创办的。
    当时，在国内，办文讲所是个很稀罕的事儿。黑龙江文讲所，在全国是第三家。北京中国作协的文讲所，是第一家，“文革”前就办过，“文革”后又恢复了。第二家是南京市文协办的文讲所，是1980年初开办的，所长程千帆，副所长刘舒，后者是这个所的发起人，当时她是南京市文协的负责人。黑龙江紧随其后，1981年5月开办文讲所，在全国是第三家。
    黑龙江文讲所的办班地点设在松花江畔的哈尔滨青年宫。
    最初是筹备和招生。招生信息的发布，当时上没上电台电视台，笔者不知。但可以肯定的是，招生广告是刊登在《哈尔滨日报》《黑龙江日报》等报纸，并在哈尔滨青年宫等处，用大红纸书写张挂了醒目的消息。很快，这个消息便在哈尔滨市传播开来，并在哈尔滨以外市县的文学青年中传播开来。这个班，是收费的。全部学费是50元还是100元，笔者记不清了（我的同班诗友李英杰，保存着一张学费收据，是50元的，是开班第二年交的，不知其一共交几次）。反正学费的钱数，在当时不算少，要远远高于当时一个青年工人的月工资。但即使这样，来文讲所报名的人，不到十天，就超过了一千人。可见当时文学的吸引力和人们对文学追求向往的热情。由于上课的场地有限，不能招收太多人，于是，办学单位组织了考试。考试题目很简单，就是根据报名者的爱好，当堂写一首诗歌或一篇散文、一篇小小说等，试卷收上来后，由办学单位的作家、老师，根据水平高低，择优录取了一百人。
    1981年5月31日，黑龙江文讲所正式开班。开班式热烈、庄严。参加开班式的学员们都怀着很激动、很神圣的心情，坐在台下，认真听着台上的作家、老师们讲话。省内文学大家来了不少，有二十来人，挤坐在台上。现在笔者已记不清这些大人物都是谁了，肯定是有文讲所所长关沫南，有省文联、省作协的其他领导，有开班后即将来讲课的一些重量级人物。
    当时管理文讲所有一个班子，叫作领导小组，其成员有：关沫南，省文联党组副书记；梁志强，省文研所所长；张浪，省作协秘书长；黄益庸，文艺评论家，后来做过《北方文学》主编；李光勋，哈师大讲师，省作协理事。李光勋兼任文讲所的常务负责人。此外还设了校务秘书，名叫徐秋霞；财务秘书，名叫李珂琦。两位秘书都是兼职，他们是哪个单位抽调的，不详。
    开班式后，学员们分了班，按照文学写作体裁和个人爱好特长，全所分为小说班、散文班、诗歌班、文学评论班、戏剧影视班、报告文学班等。学小说的人多，分为小说一班、二班、三班。
    文讲所一周上三次课，周二、周四晚上上课，周日下午上课。都是休息时间，体现出业余性质了。每节课俩小时左右。
    所上的课，分为大课和小课，根据需要和师资情况，轮流安排。大课像是讲座性质，全体学员在青年宫的大礼堂一起听，主要内容是文艺理论、文艺方针政策、名著欣赏、文学创作漫谈等。大课的主讲人多是国内、省内著名作家、理论家、文艺界领导等。而小班小课则是小说班、散文班、诗歌班等分头上，地点是在青年宫的各个小辅导室。辅导老师基本上是本省作家、编辑等。小课上，气氛轻松随意，老师们讲的实在些，多是创作经验、心得，还有学员作品点评，一些报刊的用稿要求等，对学员来说，这些都很实用。而大课上讲的很多东西都不实用。
    文讲所几乎没有教材。只记得大课上复印发放过一篇小说《八百米深处》，让大家阅读讨论，这算是文讲所发过的教材了。这篇小说是当时刚刚发表在《北方文学》上的，发表了就引发国内文学界的关注，《小说选刊》等大刊来电话要采用，很是惹眼。作者孙少山当时是山东来的“盲流子”，流落到黑龙江一个小县的小煤窑，做挖煤工。以后若干年，他才调到省作协。
    文讲所的课程持续上了一年多，到1982年7月下旬才结束。总共上了一百七八十堂室内课。个别的小班，还自发组织搞了采风实践和联谊活动。
    1982年7月25日，文讲所举行了毕业典礼。这个仪式跟开班式差不多，台上还是坐了二十来人。当然毕业典礼与开班式内容有所不同。会上总结了一年来的成绩，给学员发放了学习成绩证明书和毕业证书。毕业证书外壳是红绸面烫金，很漂亮（笔者至今还保存着）。还表彰了优秀学员，优秀学员里没有笔者。

    文讲所讲课辅导的老师们
    黑龙江文讲所的老师，都是文讲所特聘的。他们的身份不一，“来源”不一。但多数是当年在黑龙江和哈尔滨有些名气的作家、编辑、大学教授、讲师、文研所研究员等。那时，是中国思想解放进入新时期的初年。黑龙江省内的名作家还不算多，文学编辑也不多（当时省内文学刊物亦少），因此还请来省外一些名作家。甚至还请来几位来访的国外学者。
    省外著名作家和国外学者应邀来讲课讲学，都是上大课，全体学员听课。来文讲所讲过课的有：浩然、刘绍棠、萧军、方冰、沙鸥、骆宾基、舒群、萧耘、于宗信、葛浩文等。这些人当时就是名人。有的人年轻时生活在黑龙江，与黑龙江关系特殊，学员们特别欢迎他们。辽宁诗人方冰，大家都知道他的《歌唱二小放牛郎》，他来讲课，听的人也很多，都想看看这位老诗人的容颜。而萧军，曾和萧红生活过多年，大家对他的到来，特别欢迎，都希望见见他，听他讲讲当年他与萧红在一起的故事。但他在讲课时，提及萧红处很少，大家觉得听得不解渴。
    黑龙江和哈尔滨的作家、诗人、编辑、讲师、教授、研究员，先后来文讲所讲课的，不下百位。像小说作家，有当时就已经在全国得奖的张抗抗、王毅、张林，有新中国成立前老作家关沫南、支援，有出版过长篇的王忠瑜、张恩儒、郭先红、谢树、毕方等。省内诗人（有的兼编辑）、诗评家来讲过课的有：宋歌、李冰牧、苗欣、谢文利、黄益庸、任愫、陈国屏、陆伟然、聂振邦、中流、陶耶、王野等。还有学者、教授彭放、杨治经、周蒙、张碧波、张锦池、刘魁立等。
    在黑龙江这些作家中，张抗抗当时就已有《淡淡的晨雾》《夏》等小说获中国作协的中、短篇小说奖，王毅的《笨人王老大》、张林的《你是共产党员吗》，也是获得过中国作协短篇小说奖，很有名，很提气，给黑龙江争了光。张抗抗后来大作频出，获奖不断，成为国内著名女作家，担任了中国作协副主席等职。王毅后来也有《对照检查五重奏》《不该将兄吊起来》等好作品问世，广受好评。可惜天不假年，1987年王毅47岁时因病辞世。张林是铁路作家，后来的创作有些沉寂，没有太轰动的作品。而老作家王忠瑜后来是老当益壮，一部《赵尚志》，小说改编成电视剧，央视播出，得了几个奖，大获成功，让他很是风光了一回。
    有名的作家来讲课，学员们很欢迎，主要的是想看看写出好作品的作家到底长什么样，听他们的课，也能有些收益，但收益到底有多大，那是另外的问题了。

    文讲所学员的今与昔
    文讲所创办之初，招收学员一百人。开班几个月以后，有的学员因为学费问题或课程内容不适应、业余时间安排不开等问题，不再坚持来上课。陆陆续续地，不断有学员自动退学，听课人数减少。看到此种情况，文讲所决定续招学员。于是，在《哈尔滨日报》等处，发布了“黑龙江文学创作讲习所招收插班生”的广告。经这一宣传，又有许多人前来报名。文讲所分几期组织考试，又补招了数十人。从文讲所最后发毕业证书的编号看，已排到一百五六十号，可见当时至少有一百五六十人次的学员曾到这里来学习。
    来文讲所学习的学员，绝大多数都是怀揣着作家梦来到这里的。发表作品、当作家，是大家的共同愿望。在八十年代初，一个爱好写作的人，能在报刊上发表一篇作品，实在是难乎其难。而达到了这一愿望，往往会使发稿人欣喜若狂。
    文讲所的学员们，报名考试被录取，交了学费参加学习，应该说距离自己的梦想是近了一步。因为在这里学习各种创作知识，或多或少，都会有所收获取得进步。尤其是学员们相互之间创作上的交流切磋，品赏借鉴，互相激励，有时会得到比听老师讲课辅导更大的收益。
    在班上，时不常地在每次的正式课程之前或之后，主持文讲所常务的老师就会宣布，学员某某在某某刊物发表了一篇小说，学员某某在某某报纸发表了一首诗歌，等等。这时发表作品的学员脸上就会露出得意的神色，而其他人则向他投来羡慕的眼光（也有暗自嫉妒的）。在文讲所一年多的开班时间里，大约有二三十人在报刊发表了作品。
    笔者记得，当时因发表作品受到表彰的就有赵长青、黄铮、王铁民、于迎春、郭植森、李英杰、胡玉滨等。这些位基本上是写诗的，因为笔者当时在诗歌班，诗歌班的事儿记得更清楚，而小说、散文学员发表作品的也有很多人，学员名记不住了。记得老师多次表扬郭植森，说他来自宾县，学习刻苦，进步很快之类。后来这人发展如何，情况怎样，不知。
    一年多的文讲所很快结束，学员们各奔东西。参加过这个班的学员，后来在写作和人生事业上发展如何，笔者颇为关注。全部人员的情况，笔者无从知道。而其中一部分人的情况，笔者有所了解。他们走过的创作之路和人生遭际，也许与当年参加过文讲所学习有些关系。
    笔者最熟悉的，当是李英杰、王伟宏、胡玉滨、张金鹏、武玉光诸人。他们和我都是文讲所诗歌班学员。在班上，我们几人走得很近，结为诗歌班六友。六人中，我最年长，1982年毕业时，我25周岁。其他人，分别小我两到四岁。当时的职业，我是事业单位职员，他们五位，都是企业工人。社会地位都很低。我们就惺惺相惜地走到一起。毕业时，我们相聚小饮了一番，相约永不断联系。第二年的1983年春天，我们发起成立了萤火诗社，编诗刊，搞诗会，活动了有两年。出版了《萤火虫》诗刊（报）5期。铅印了诗歌小册子《九颗萤火》。萤火诗社在当年的哈尔滨诗坛有挺大影响。
    在文讲所期间，李英杰在《黑龙江艺术》上发表了诗歌，胡玉滨在《北方少年》上发表了诗歌。毕业数年后，陆续地，这些人都有作品发表在正式报刊。比如，1984年创刊的至今仍在出刊的《诗林》杂志，萤火诗社六人都先后在其上发表过作品。李英杰在《诗林》发过成组的诗歌就有十几次。
    李英杰这些年除了《诗林》，在省外报刊也发表了不少重要作品。他的诗，多次登上《人民文学》《诗刊》《诗歌报》《绿风》《诗潮》等多家国内大刊。他还有作品被收入多种诗歌选集。1987年他曾出版诗集《白色瀑声》。他如今已是哈尔滨和黑龙江重要的当代诗人。
    笔者这些年以牧之羊笔名在《飞天》《草原》《诗人》《北方文学》《诗林》《岁月》《北大荒》等处发表诗歌、散文等，有作品被收入《中国散文大系》《龙江当代文学大系》等选集。自己还出版了诗集两部，散文集两部。
    胡玉滨坚持创作不辍，报刊发表作品，博客贴出作品，还印了两本诗集《自由的蝴蝶》《汶川见证中国》。
    王伟宏（韦泓）除了在报刊发表作品，八十年代后期，还参与哈尔滨北极光诗社活动，诗歌作品收入《北极光》等书刊。
    1986年，黑龙江省群众艺术馆出版了诗集《都市的白桦林》，其中收有李英杰、胡玉滨、武玉光的多首诗歌。
    九十年代，李英杰和笔者加入了黑龙江省作家协会。
    萤火诗社同人之外，笔者知道文讲所学员创作及相关情况的还有：
    赵长青，文讲所上学时期有作品发表、常受表扬的人。他日后的成长和成功，是最为突出的。他的创作经历和人生经历，几乎不可复制。他的文学和事业的稳步提升、飞跃发展，令所有文讲所学员中追赶他的人都鞭长莫及——他在经常发表文学作品、出版作品集的同时，工作方面，先后担任过县委、团省委、省委宣传部、省文联领导，以后又到北京，任中国文联国内联络部主任、中国书法家协会分党组书记、驻会副主席。他出版的著作有：散文诗集《春之魂》《七彩之光》，朗诵诗集《苏宁之歌》，诗词集《飞翔的乐章》《紫怀堂诗稿》。他是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他在文学创作之余，习练书法，成为著名书法家。
    郭治军，笔名谢幕。文讲所时期，他在小说班学习。他原在企业工作。八十年代末他离开企业下岗，一直靠笔墨生活，算得上职业写作者。他出版过评论、小说、诗歌、散文、报告文学、纪实文学、影视剧等作品集近20部。其中，长诗《感动的日子》、诗集《情脉与血脉》、评论集《白山与黑水》等，在文坛有一定影响。他是哈尔滨市道里区作协主席、哈尔滨市作协副主席、黑龙江省作协会员。
    张露霞，笔名张璐遐，女，毕业于文讲所。早年在省市报刊发表过作品。文学之外，她研习英语和绘画，均有成就。后到加拿大定居，并任华侨学校教师，某美术家协会副秘书长。2013年，她在国内出版中英文对照的诗集《子露集》（黑龙江大学出版社），作品别具一格。
    霍华民，在东北林大读书期间就流露出文学才干。才华出众又有好工作，也来文讲所来“充电”。在这里，他自然引人瞩目。毕业后不多年，他就写作出版了报告文学三部曲《时代大写意》《人生大视野》《走进大手笔》；还有散文集两部《穿越寂寞》《叩问灵魂的回声》。写着这些书，还不耽误他在一些报刊当主任记者、主编、总编，真是精力与才华集于一身。后来他又被中原高校看中，调到洛阳理工学院中文系做教授，主讲《新闻采访》《编辑出版》《文学创作》等课程。
    于迎春，文讲所诗歌班学员。他应该是个特殊人物。在全体学员中，他属于年龄偏大的，当时就已是三十五六岁，而一般学员，多在二十到二十五岁之间。他在中直企业哈尔滨星光机器厂工作，每次来上课，都感觉他是风里来雨里去似的。他与年轻学员不太交流，但似乎与辅导老师聂振邦（《哈尔滨日报》编辑）等却很熟。后来知道，他当时就已经发表过若干首诗歌了。到了九十年代初，他已出版三本诗集，分别为《含羞草》（湖北人民出版社）、《于迎春抒情诗选》（香港工商出版社）、《红绿树》（广西民族出版社）。1986年他就加入了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他的成就在文讲所学员里也是很突出的了。
    在文讲所毕业的学员里，还有几个年龄偏大的，名字叫郭立文、李东海、隋云山，他们分别来自锅炉厂等企业，在所里他们常在一起，课外他们也常在一起。日后他们在文学上虽未取得太大的成功，但在文章之道上也有过收获，在人生事业上，他们的收获更大：李东海、隋云山有诗歌、散文等作品发表于报刊媒体，郭立文编著过几本科普著作；李东海还是哈尔滨著名的基督教会传教人。而郭立文这位在文讲所学习过创作的文学爱好者，则创造了人生和事业的奇迹：他是1942年生人，文讲所时期，就过了四十岁，毕业几年后，他创立哈尔滨磁化器厂，以后发展成哈慈集团公司、哈磁股份有限公司，企业名震国内外，辉煌若干年。几亿元的企业财富，让郭立文的名字上了早期胡润编制的中国富豪榜。他的企业吸纳了一大批企划人才，这些人才有很多也成为社会各界精英。
    黑龙江文讲所，这座存在仅一年多的文学殿堂，对学员们创作激情的点燃、人生目标的选择、生命潜能的激发，确实起到了一定的催化作用。因此，文讲所创办者的功绩，在黑龙江文学史和发展史上，都应该记上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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