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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刊次:2014.3(总第72期)  
  类别:名家纵笔  
哈尔滨与哈尔滨人的传说
阿成
(作者系黑龙江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哈尔滨市作家协会主席,原哈尔滨市文联副主席,著名作家)
     
    20世纪初,哈尔滨这座充满着欧陆风情的城市并不大,其最初的模样颇像当代德国莱茵河畔的法兰克福:在街边长椅上休息的洋绅士,在街角花摊上卖花与买花的洋女士,在圆筒式报亭看外文报纸的犹太或瑞士侨民,在"玛达姆"的大茶炉那儿边取暖边拉"巴扬"(手风琴的一种)的俄国流浪汉……
    那个时代,不仅这座城市的雪特别大,单体式的、围有矮栅栏的俄式平房比较多,而且一处处的小树林也很多,于是乌鸦、麻雀、鹰和野鸽子也自然很多,且无处不在。只是行人很少,而且很少的行人当中差不多有一半儿是外国侨民,他们当中有教士,嬷嬷和一时还不愿意脱下白党军服的无主军人。
    在我早年的记忆中,那种红白相间的有轨电车是在堆积成墙的"雪壕"中叮叮当当行驶的。行驶之中有轨电车的衬景在不断地变换着:圣母守护教堂、天主教堂、基督教堂、尼古拉教堂、莫斯科商场、秋林洋行、敖连特电影院、浪漫的俄罗斯建筑风格的火车站、霁虹桥,等等。当一座教堂的钟声响起之后,城市里所有教堂的钟都相继地敲响了,并在城市的上空连成一片--真是一座音乐之城啊……
    1931年秋,朱自清先生曾到过哈尔滨,他在给叶圣陶的信中说道:"道里纯粹不是中国味儿,街上满眼都是俄国人,走着的,坐着的,女人比那儿似乎都要多些,据说道里(区)俄国人也只十几万,中国人有三十几万,但俄国人大约喜欢出街,所以便觉得满街都是……这种忙里闲的光景,别处是没有的。"
    早年的道外区是纯粹的中国风格,它不仅是这座城市的发祥地,也是长城内外来此谋生的中国商家所在地。这个区的建筑多是山东、河北风格的青砖黑瓦的小楼和大院。一轮西坠,南腔北调,红茶烧酒,煎饼大葱,豆包火烧,一封家书,全院的节日,道外人的日子总是有滋有味。
    早年的太平区则是一片寂静的菜地兼鸦飞的坟场:几间茅庐,二三水塘,偶有马车经过,瓜田李下,谦让之间,必有信息的传达。
    有着极为丰饶之史前文化的"顾乡"在城边上,那里曾挖掘出大量的犀牛、猛犸象的骨骼化石。它被随后而来的文化之风,贸易之俗,衍化成了一爿小镇。那条早已消失了的、无比神奇的温泉河就从小镇中奔腾而过。据说那条躁动不安的热水河是松花江的一条支流,是一条天赐的水上通道。也有人说顾乡是满语"旗"的意思,推测下来自然是旗人之屯了。骠马强弓,鹿心煮酒,狼嚎之声,不仅是屯子里的午夜节目,也是汉子们梦乡的伴奏。
    当时的动力区仅仅是一片空寥的荒原和中外玩家的赛马场……而今已是庞大结实的"动力之城"了。 
    昔日的道里市场,原是一片硕大幽雅的草坪,东面是索菲亚教堂,有一些洋信徒从那里进进出出,三两辆高头大马的洋式斗子车等候在街边。
    涉江的太阳岛并不是文化的名胜所在,但它却是城市人的天堂、精神的驿站。先前太阳岛曾是清廷呼兰水师的一个营盘,雾霭之中,桅杆耸立,江鸥低飞,刀兵晃动。到了20世纪初,这个幽静的野营、野钓、野浴、野炊之丛林绿地上才有了那幢漂亮的米娘久尔江上餐厅(年轻时我在那儿喝过生啤酒)。遗憾的是,70年代的一场大火将它化成了灰烬。现在那个地方仅仅是一条空空的弯路,看流水,赏轻舟,送驳船,逝者如斯了。
    当年,这座城市里的街道有一半是外国名字,像涅科拉索夫大街、果戈里大街、科洛列夫斯卡亚街、特维列夫斯卡亚街、塞反斯托佰尔斯卡亚街等等,倘若用这些街道的名字做一个儿童式的拼图游戏,庶几可以拼出早年哈尔滨的风貌来。
    先前,铁路工厂是这座城市中最大的工厂,亦称"铁路大厂",是地方企业界的霸主--火车驶过的声音也是这座城市中最亮的高音。后来,这种声音逐渐地被丰富起来的城市噪音所掩盖。铁路大厂也从霸主的宝座上退下来了,成为一介"庶民"。而今,那里改成了休闲广场,只保留了一处俄式水塔和一辆老式蒸汽机车。
    上个世纪60年代的哈尔滨,是一座名符其实的雪城,乳白色的大雪把这座洋气十足的城市装扮成了银色的世界:银色的房子,银色的街道,银色的树,银色的栅栏,银色的行人,兼天空上的那轮银月--吾城非常之神奇也。那时候我还是个未曾被俗人再三打击过的天籁少年,为此曾胡写过一句顺口溜:"篱笆架上银龙闹,枫叶竞放白牡丹。"而今想来,这"诗"不仅实状了雪城的一景,也该是那一代人悠然心界的写照罢。
    前几天,坐公交车,与几位南方就读这里的大学生交谈,一位新闻专业的学生说,哈尔滨很清闲,人也很直爽……
    先前的新阳路叫"纳哈罗夫卡村",俄语意为"无赖与无耻之徒聚居的地方"。当年,我们一家就居住在其中一侧的安和街上,记得那条街最早叫西藏街(为什么叫"西藏街"呢?西藏人到这里来过吗),也叫过吉别斯街。那里聚居着许多流亡的俄人。但更早的时候那里还是一片沼泽,芦苇连天,鸿雁满荡,妖冶的狄花上,一只蜻蜓落着沉思。可谓是碧落之下的人间天堂。那条消失了的正阳河就从这里流入到一泻千里的松花江。
    当代喜欢凭吊古迹的学人把那里称之为"城市的肾"。而今此肾已不复存在了。
    到了20世纪50年代末和60年代初,新阳路已不再是迷人的低洼地了,但记忆中那里依然荒草滔天,鹰蝶乱飞。飞舞在这里的蝴蝶个个大如蒲扇,像一只只舞蹈着的魂灵。
    几度春风之后,在碎石簇拥下的新阳路上出现了一条铁轨,红黄相间的有轨电车从荒草中开了过来。那时,路边仅有两三幢楼房和一座小型的基督教堂,以及一些零零散散的单体式平房。太美了。现在回想起来,失落得想哭。
    60年代,新阳路又要建成一条行驶无轨电车的路了,附近淳朴的居民们都很高兴。无轨电车在60年代的居民眼里是共产主义之电气化的先驱。大家都自发地、义务地参加挖路基的劳动。那条路筑得很精,市民和专家们都特别固执地认为,跑无轨电车要挖很深很深的路基才行。
    我也参加在义务挖路基的大军之中。在挖路基的过程中,我曾挖到过生锈的长枪、俄人的银质咖啡杯、死人的金戒指、长胶靴(这里曾是低洼地,打猎也好,逃亡也好,勘察地形也好,恐怕都得穿长筒胶靴子)、钢盔、铁片--还有亡者的尸骨。这所有的一切如同一堂考古实践课,展示了俄人侨居于此的历史。
    一夕,红轮将落未落之时,我挖到了一个长发未脱的死人头颅。顽皮的我,用一根木棍支上这颗长发的头颅,并插在地上,暮风将这颗头颅上黑黑的、间有银丝的长发吹得飘拂起来。那一刻,偌大的天幕上正汹涌着涛如火海似的晚霞,这座城市的守护之神--乌鸦从绚烂的霞涛前飞过。这使得风中飘动的长发是愈发的神圣、迷人。
    当时我并不知道这飘拂长发的头颅之于我,之于哈尔滨人意味着什么。更深夜静,恰一人禅坐,我兀然间明白了,这所有一切的一切,不正是滋养了哈尔滨人之成长的精神土壤吗!
    是啊,吾之城一直在往前冲,她前进的巨足已经把旧的城市踩平了。人们只能从幸存的旧建筑中,从冰雪中去揣摩、去考证这座城市先前的历史与百年以来的哈尔滨人的活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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