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本文由阿唐先生译自俄罗斯作家叶莲娜·塔斯金娜《鲜为人知的哈尔滨》,有删改。
哈尔滨的老人都知道,在新市街(今南岗区)尼古拉大教堂旁有一栋漂亮的楼房,被称为"梅耶洛维奇之家"。当年我无数次路过这里,却不知道大楼顶层曾有一所"荷花艺术学校"活跃在20年代。
有一次翻阅哈尔滨的旧杂志,一则荷花艺术学校的招生广告引起了我的注意:"学校开设素描、写生、钢琴、小提琴、朗诵、表演以及音乐理论、视唱练耳、艺术史等课程。"
深入了解后才知道,荷花艺术学校的授课教师都是十月革命后移居哈尔滨的知识分子。其中教授素描和写生课的老师是米哈伊尔·基齐金(Михаил Александрович Кичигин),他毕业于斯特罗加诺夫美术学校和莫斯科绘画雕塑建筑艺术学校,是一位才华横溢的画家。在中国生活的三十年间,他创作了大量个性鲜明的作品。而教授雕塑课的老师是基齐金的校友,А.卡米尔斯基,曾经在巴黎拜罗丹为师。另外,教授艺术史课程的老师是А.А.别尔纳达齐和В.М.阿纳斯塔耶夫;教授话剧课的教师是演员З.Л.卡扎科娃,教授造型艺术和雕塑课的教师是著名教育家А.霍洛季洛夫。音乐专业教师是К.拉扎列娃和丈夫Б.拉扎列夫。
前不久,一个偶然的机会结识了一位与"荷花"命运休戚相关的女士,她向我详细讲述了有关"荷花"的故事,她就是米哈伊尔·基齐金的学生和夫人,维拉·叶梅利亚诺芙娜·库兹涅佐娃·基齐金娜。
故事是从我去雅罗斯拉夫尔的旅途中参观一个画展--"荷花"艺术家作品展开始的。一走进展厅,一股浓郁的东方之风扑面而来,阳光下的中国风景,佛教僧侣,以及贩夫走卒,这一幅幅鲜活的画面把我和画展的女主人维拉·叶梅利亚诺芙娜拉回到20年代的哈尔滨。
瘦小的维拉·叶梅利亚诺芙娜尽管年事已高,看上去仍然精力充沛。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久,翻看了画册,回忆我们共同的城市--哈尔滨,以及那所艺术家摇篮的学校--"荷花",还有她和她丈夫的往事,足以写成一本书的曲折命运,就像许许多多的流浪者一样。
1929年,维拉·叶梅利亚诺芙娜随丈夫基齐金离开哈尔滨到了上海,并从此开始了在中国的旅行。
"中国是个童话般的国度,风景优美,阳光下的万物,透明而温暖。霞光更是绚丽多彩。我游历过许多地方,从没看过如此瑰丽的天空,令人难以忘怀。我们画过青岛的大海和崂山,北京的故宫和庙宇。米哈伊尔尤其喜欢用油彩描绘宏大的古建筑群,他对建筑的结构、肌理感觉准确,他的画面构图合理,色彩浓郁。我没有画这些宏大的建筑,那时我刚刚出道,没钱买油画颜料和画布,只能用水彩描绘古建筑的特色和精妙的细节,以此来营造沧桑的历史感。不过这是很难的。"
谦逊的维拉·叶梅利亚诺芙娜在中国还是得到了承认,在上海举办的一次画展中,她的水彩画获得了一致的好评。评论家们发现了年轻艺术家的可贵气质,"她的太阳耀眼夺目,她的空气透彻清新"[1]。
30年代,艺术家夫妇还游历了朝鲜、日本。维拉·叶梅利亚诺芙娜透露,基齐金身边总不乏学生,有俄国人、中国人、欧洲人,对那些贫穷的俄国学生,基齐金甚至不收学费。
艺术家夫妇把旅途中创作的作品大部分都卖掉了,幸运的是,重要的代表作在1947年随他们一同返回了苏联。
回国之初,夫妇二人生活艰辛,基齐金的艺术能力和教学能力没有得到认可,而维拉·叶梅利亚诺芙娜更是受到了政治迫害。
我望着眼前这位瘦弱的老人,想象着她经历的苦难,即使现在,她的日子依旧局促,尽管她早已平反,艺术成就也得到了肯定,还举办了画展,但是她非常孤独,视力也开始退化。好在"雅罗斯拉夫尔"艺术博物馆,她的第二个家,总是尽其所能地帮助她。与此同时,老人也把自己的主要作品和回忆录捐献给了这个博物馆。
哈尔滨"荷花"的学子们现在遍布世界各地,例如维克多·米哈伊洛维奇·阿尔纳乌托夫。米哈伊洛维奇离开哈尔滨后去了上海,1938年定居美国并加入共产党。二战期间,参加了援助苏联反法西斯运动,后移居墨西哥。1961年他以旅游者身份回到家乡,最终在1963年定居在列宁格勒,他一生耕耘不辍,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还保持着旺盛的创作精力。
而享誉哈尔滨画坛的斯捷潘诺夫则更具代表性。
阿·叶·斯捷潘诺夫(1894-1985)出生在一个军人家庭,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是空军飞行员,却选择了美术作为职业,而且终生无悔。他曾就读于莫斯科艺术学校,十月革命后去了弗拉迪沃斯托克,最终流落到哈尔滨。
斯捷潘诺夫采用俄国传统的现实主义手法进行创作,涉猎过各种题材,尤其擅长风景画以及舞台美术,他的一位女同事曾经这样评价,他的作品生机盎然,农家小屋的周围生长着各种树木,既有丁香和楸树,还有长着宽大树叶的秋海棠。而他的色彩处理也独具匠心,浓密的墨绿色阴影中,总会有明亮的光线喷射而出……
斯捷潘诺夫1955年回到祖国后住在西伯利亚,他的儿子也是个艺术家。他的退休金很少,只好靠绘画维持生计。
"斯捷潘诺夫和家人住在赫鲁晓夫时代的一套二居室公寓里。晚年的时候因为行动不便,就足不出户,常年呆在房间里。夏天,浓密的树阴遮住了光线,房间变得昏暗,他就等到树叶落尽,房间重新明亮的时候再开始作画。他那狭窄的房间也就成了拥挤的画室。"[2]
斯捷潘诺夫凭着记忆为俄侨老人画了很多满洲的风光,有铁路小站,有松花江的浅色沙滩,还有金色的田野,这些作品对哈尔滨的俄罗斯人而言都弥足珍贵,画面中记录着他们的青春和梦想。
斯捷潘诺夫的余生几乎成了侨居在哈尔滨那一代俄罗斯艺术家的缩影,回国以后生计艰辛,碌碌无为,长时间地沉迷在往事的记忆中而无法自拔。
我们还能列举出很多名字,例如帕诺夫、维尤诺夫、皮亚内舍夫等。他们都是不同时期侨居在中国的艺术家。他们用画布记录了一个特殊的时代,记录了一个被俄罗斯异化了的中国城市哈尔滨,其中有喜怒哀乐的小人物,有摄人心魄的风光,还有迥然的风俗。
这些历史的烙印现已散落世界各地,只有少数作品回到了俄罗斯,如С.舍施明采夫的作品是随着他的魂魄回到祖国的。1978年他在美国逝世,生前他留下遗嘱,把画作和书籍捐献给家乡库尔干市。
注:[1]1931年出版的《星期一》杂志,原作者注。
[2]《哈尔滨导报》,作者季托夫,原作者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