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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刊次：2012.1（总第61期）  
  类别：民族风俗  
满族摆谱杂谈
赵力
（作者系满族历史文化研究学者 《哈尔滨日报》高级记者）
     
    哈尔滨满族人有摆谱的习惯。何谓摆谱？就是几个相识的或不相识的满族人，凑到一起，都要亮亮自己的家谱，看看谁家的“谱”大。谱大了，即便衣衫褴褛、面有菜色，身份顿时高了一截，言谈举止也就有了“高干子弟”的优越，其他谱小者，则恭而敬之。于是，摆谱便有了引申的意思：摆架子、撑面子。
    这个习惯是怎么来的呢？我和《新晚报》张育新做过交流和研究。最先来自阿城、拉林、双城堡的京旗，这些在京城不着待见的八旗子弟被下放后，人生地不熟，一个个穷得兜儿比脸干净，要想博得外人尊重，唯一可以显摆的就是自己的家世。像鲁迅笔下的阿Q："我们先前也阔过"。
    摆谱也有积极意义，但得会摆。摆得明白、有学问，不仅可以使先人的业绩得以弘扬，激励后人努力，还可以传播民族历史文化。摆得不明白，信口开河，则容易露怯，甚至贻笑大方。
    满族成分最全面
    哈尔滨满族主要分布在阿城、呼兰、双城、五常、依兰等地。按旗人来源地域划分：有京旗、奉天旗人、吉林旗人、黑龙江旗人、不入八旗的巴拉人。京旗中还有一支热河京旗。按其先世原民族划分：有建州女真、东海女真、黑龙江女真、蒙古、朝鲜、汉人、俄罗斯、赫哲、鄂温克、鄂伦春、库兀等，还有渤海国王大氏、北宋徽钦二帝赵氏、辽宗室耶律氏的孑遗。所以，摆谱之前，一定先弄明白自己家族的世居地和族源，不可一概用来自“草帽胡同”一言以蔽之。
    几年前，朋友邀我在中央大街一家酒吧聊天，谈及满族姓氏。酒吧主人小姚是满族格格，问我姚姓来自满族哪个老姓？我回答：姚姓特殊，有一支来自俄罗斯尼布楚。她告诉我，祖父是哈尔滨原东正教司铎尼古拉·姚宝顺。双城市韩家是满族大户，将军韩光第是这个家族的骄子。韩家一直以为族源是辽东汉人，其实是高丽。满族刘姓当中有老姓伊拉氏的，是辽朝皇室耶律氏的后裔，“伊拉”是“耶律”的音转。满族中还有一支赵姓，其始祖是大宋皇帝赵匡胤。
    因此，在摆谱之前，对这些常识必须有所了解。再大的谱，摆错了，就会适得其反。
    满族分布特点
    哈尔滨地区的满族人，分布鲜明。京旗，分布于阿城区、呼兰区和五常市的拉林一带，以及双城市陈营子镶黄、正黄10个屯子。奉天八旗，分布于双城市东官所40个旗屯，部分在西官所40个新营子旗屯。吉林十旗（满洲八旗以及蒙古旗、鸟枪营），分布于双城新营子40屯和陈营子正白、镶白、正红、镶红、正蓝、镶蓝六旗，以及依兰县。黑龙江旗人，主要分布在呼兰、巴彦。不入八旗的“巴拉人”，散居于张广才岭西麓的双城、五常、尚志、延寿、方正、通河、木兰、呼兰、巴彦、阿城、宾县等地。巴拉，是满语“茅刺”，巴拉人即“不受拘管的狂野之人”。
    巴拉人当中，有一支的“谱”最大，源于金朝皇室完颜氏。民国《吉林地志》载：阿城“现在完颜氏之后裔犹多，皆改姓为鄢。是族每值旧历元旦，辄闭门谢客，族中例不贺年。因金代系元旦灭亡，今七百余年，犹存哀痛之纪念。考《宋史》：蒙古兵以元旦会饮，歌吹声四接。是夕，金哀宗传位承麟，称贺未毕，而城陷。现在县属鄢姓计百余家。”我曾按图索骥，问过阿城一些朋友，都说确有鄢姓，都报了汉族，也没了除夕夜哭祭的习俗。阿城满族中有蔡姓一家，文革前仍保持除夕夜哭祭的习俗，且吃素。为什么冠汉字姓“蔡”？笔者查阅《金史》，天兴二年，金哀宗逃到蔡州（今河南汝南）。转年正月，蒙宋联军围蔡。初九，哀宗夜召百官，传位给东面元帅完颜承麟，完颜承麟不敢承受。哀宗说：“朕肌体肥重，不便鞍马驰突。卿平日矫捷，万一得脱，国祚不绝。”这样，承麟才即了帝位，是为金末帝。未几，蔡州城破，哀宗自缢身亡。蔡家大概是哀宗的嫡系子孙，为牢记在蔡州亡国，以蔡为姓，为牢记哀帝“肌体肥重”之憾，过年改为素食。
    京旗回屯种地真相
    阿城、拉林满族，以京旗为主体。都是乾隆年间的“下放户”。当时，分为四片，俗称“四八旗”。“东八旗”分布在现在的阿城区料甸满族乡；“南八旗”分布在五常市拉林满族镇、营城子满族乡、八家子乡和牛家镇等；“西八旗”分布在阿城区杨树乡；“北八旗”分布在阿城区蜚克图镇和原新乡乡。这部分京旗，属于朝廷派拨，也就是把指标下达给各旗衙门，各旗衙门再分解到各个佐领，各佐领最后屯摊派到每个京旗家族。住惯了歌舞升平的京都，谁愿意回屯种地！各家族自然要把那些调皮捣蛋的、老实巴交的舍出去了。此外，还有一些带有“劳动改造”性质、被朝廷发遣的“不法之徒”。乾隆十八年四月二十三日，京城里发生了一起公案：镶红旗汉军李璋佐领下有一个叫佟镳的抬鹿角兵被发遣到拉林、阿尔楚喀地方种地。发遣的原因是佟镳“素行凶顽，不守本分，屡误差操，两次斗殴，醉后生事，不服拘管”。因此，该旗都统奏请朝廷将其发送拉林、阿尔楚喀地方种地。为什么有这样的处分？根据是什么？奏章中说得十分明白：“查得乾隆十七年七月内，王大臣等议奏内称：旗下无知之人，不务生计，任意赌博、饮酒，不肖匪类，贼害旗人莫此为甚。应交八旗将此不肖之匪类确查，系另户送部给与车辆，送往拉林、阿尔楚喀，给与地亩产业，若系开户旗下家奴，亦送往拉林、阿尔楚喀地方，与官员为奴。嗣后，如再有不法之徒，仍照此例办理”。自此，有因“吃酒混闹”被兵部发往拉林、阿勒楚喀种地，还有因“拥挤闹堂”的童生发往拉林种地的，等等。
    京旗一旦到了拉林、阿勒楚喀，决不许私自回京，否则杀头。所以，当时京旗在摆谱时，多少要带点羞涩或怨恨。而相当数量的京旗是不摆谱的，这些家族在重修家谱时，以始迁祖（回屯种地者）为一世祖，表示与京城本家的一刀两断。
    双城的京旗和阿城、拉林京旗的不同有两点：一是来的时间晚，二是全部为自愿移驻。其中还有二百来户驻防热河的京旗，他们到双城堡沾了京旗的光，享受京旗的全部待遇。
    满族人家“谱之大者”
    满族人家，多可摆谱。但谱之大者有三：
    （一）天潢贵胄。据笔者所知，（1）渤海国王室大氏之裔，在通河县祥顺一带，满族老姓大氏，冠汉字姓赵。（2）大辽国皇室耶律氏之裔，在双城市哈娄窝堡，满族老姓伊喇氏，冠汉字姓刘。（3）大宋朝太宗之苗裔，在双城市双城镇，清代双城堡蓝翎佐领恩荣之族，冠汉字姓赵。（4）大金朝皇室完颜氏之裔，一支在阿城区，满族老姓完颜氏，冠汉字姓鄢。一支在在双城市联兴乡陈正蓝二屯，满族老姓完颜氏，冠汉字姓张。
    张家有家谱，主人叫张全柱。他介绍说，他家是在清朝道光年间从北京移驻双城堡屯田的。征得他的同意，我亲眼瞻看了那张写在白家织布上的家谱：开辟大金国原始祖兀术，始祖母秦氏、阎氏。二世祖大太子嗷函都督，二太子嗷牛都督，三太子嗷函伯子，四太子萨尼函伯乐、妻金氏。张家在京城冠汉字姓汪。移驻双城堡时，来的是扎克隆阿、扎克当阿老哥俩，改汉姓时，就以二位始迁祖名字的第一字为姓，扎、张同音，此支汪姓就这样改姓张了。张家不摆谱，自由自在地过着小康日子。
    哈尔滨地区的满族人中，还有清朝王室爱新觉罗的后裔，分别冠汉字姓金、赵、肇、岂等。民国二年，一个叫载贵的宗室，穷困潦倒，在暖泉子屯租房开店设赌为业，被屯大爷黄有金制止。载贵大言不惭地摆谱说：“别说你姓黄的平头百姓阻拦，就是当官的也奈何不了我！东三省都是我家的兵将，哪个敢来？哪个敢碰碰我？”黄有金到县署举报，警长杨升下屯拘传，载贵望风而逃，去了黑龙江。
    （二）名门后裔
    拉林镇满族在这方面的挖掘，最为抢眼。他们在各家各户找到了大学士索额图、清朝第一贪官和、顾命大臣鳌拜、吏部尚书谭泰、军机大臣傅恒等人的后裔。清朝第一大臣费英东额驸之族，阿城、五常、双城、哈尔滨红旗乡均有，皆冠汉字姓关。
    （三）世袭罔替世职官员之后
    清朝有世袭罔替的世职官员，包括公、侯、伯、子、男，一、二、三等轻车都尉，骑都尉、云骑尉等。这些人家久官必富，家族的规矩也渐渐地多了，成为满洲贵族，举手投足都表现出十足的“谱”。即便没落了，也不失贵族人家的范儿，所谓“吃苣荬菜用羹勺”者。我和《新晚报》张育新采访时，曾遇到过这样的一位爷，官职不过是县委宣传部的副科级员，官架子巍然，让我们有“被朝圣”的感觉。我私下判断说：这位一定是满族世袭罔替的爷！后来一打听，果然言中，其太爷是当地最后一个骑都尉。这种谱，经历了民国、伪满、共和国百年，仍历久弥新，可见谱之大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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