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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刊次：2017.1（总第82期）  
  类别：建筑史话  
中东铁路俱乐部随笔
──哈尔滨铁路文化宫话今夕
王建承
（作者系哈尔滨铁路局“文联”会员，杂志专栏作家；现就职于中国铁建房建集团三公司）
     
    哈尔滨有条著名的街道——大直街。它纵贯哈尔滨市南岗区，把哈尔滨工业大学、哈尔滨工程大学、哈尔滨理工大学、哈尔滨医科大学以及黑龙江大学等哈尔滨的重点高校连接了起来，显得是那样的青春和华贵；又把铁路局、博物馆、秋林公司等西欧古典建筑和哈尔滨文庙、极乐寺、哈医大、哈工程大学等典型的中国古典建筑连接到一起，使中西方文化在碰撞中相互融合……
    在西大直街86号，有一座典型的折中主义风格的历史建筑——哈尔滨铁路文化宫，这就是一百年前的中东铁路俱乐部。
    说起中东铁路俱乐部，还得从1896年（清光绪二十二年）说起。这一年清特使李鸿章赴俄祝贺沙皇加冕典礼，与沙俄签订了《中俄御敌互相援助条约》（简称《中俄密约》），允许俄国在中国境内修筑“大清东省铁路”简称“东清铁路”。当时哈尔滨还是一片湿地地貌。据第一批到达哈尔滨的俄国工程师希德洛夫斯基的日记记载，当时松花江南岸除了“秦家岗”（今南岗）、“田家烧锅”（今香坊）外，今天意义上的哈尔滨地界内还有正阳河（在今兆麟公园附近）、四家子（今道里）、傅家店（今道外）几座村落。现在的哈铁江上俱乐部处是个支起四角的席棚子，那是松花江边唯一码头。希德洛夫斯基作为第一批来到中国的中东铁路工程技术人员，就是在这里上岸的；他们是乘“布拉戈维申斯”号小火轮，沿松花江溯江而上来到哈尔滨的［1］。
    在这座简陋码头的东面是一绺狭窄的江边高地（今兆麟公园门前），这里修建了一座炮台，是个有百余名清兵驻守的关卡。这就是希德洛夫斯基日记中记载的百年前的哈尔滨。当时大直街还只是远远的一道高岗，高岗的一端有片古树，树下是个村落，几座土坯房子横七竖八地立在那里。整个哈尔滨地界内绝无现代建筑，更别说是中东铁路俱乐部这折中主义建筑风格的精品了！
    中东铁路俱乐部是1903年开始建设的。
    1899年3月，中东铁路工程师列夫切叶夫把自己的工程指挥部从香坊（当时叫哈尔滨）迁到秦家岗最高点——今天的南岗区博物馆广场处，并在那里建起了哈尔滨历史上第一个东正教教堂——圣·尼古拉大教堂［2］。此后，中东铁路管理局才以教堂为中心，开始了对哈尔滨城市的建设和规划。1900年中东铁路中央医院［3］和新艺术运动建筑风格的中东铁路局副局长阿法纳西耶夫官邸［4］建成，1902年中东铁路管理局新艺术运动风格的大石头房子动工。1904年作为中东铁路员工住宅的南岗区海城街68栋俄罗斯平房开始兴建。此后又陆续建起了欧洲巴洛克式建筑的莫斯科商场（今黑龙江省博物馆，1906年建），秋林公司大楼（即老秋林公司，1908年建），位于南岗区红军街38号新艺术运动风格的中东铁路管理局局长官邸（1920年建）等。同时，开始了对秦家岗未来街道、交通、水电、通讯、环卫、消防等市政公共设施以及中东铁路公司和附属单位办公楼房、文化娱乐、教育场所、商场、旅馆、酒店等的规划。新市街（大直街）、车站街（红军街）、通道大街（中山路）、新买卖街（果戈里大街）以及圣·尼古拉教堂广场（今博物馆广场）相继建成。也就是在这段时间里，即1903年，开始了中东铁路俱乐部的建设。
    中东铁路俱乐部是俄国著名设计师康·赫·德尼索夫仿照莫斯科大剧院设计的一座典型折中主义建筑风格的建筑。折中主义建筑是19世纪上半叶至20世纪初在欧美一些国家流行的一种建筑风格。它的特点是，建筑师可以任意模仿历史上各种建筑风格，或自由组合各种建筑形式，不讲求固定的法式，只讲求比例均衡，注重纯形式美。中东铁路俱乐部就是如此。它占地3023平方米，地上两层，地下一层；是由图书馆、剧场、地下室等几个部分组成的一个建筑组合体。
    刚建成时俱乐部是放映电影和娱乐为一体的活动场所，也是中东铁路高级官员的娱乐集聚地；除剧场、舞厅、台球厅和餐饮设施外，后院还有木制的凉亭和一个木制半球形的露天剧场，人们亲切地叫它“小贝壳”剧场。“小贝壳”剧场是根据声学的回声原理精心建造的，不用扩音设备，在台上唱歌声音就可清晰地传到剧场的每一个角落。1961年哈尔滨市举办第一届“哈尔滨之夏音乐会”时，10场演出中有9场是在这里举行的，闭幕式也是在这里举行的。可遗憾的是，这样一座音乐建筑精品，却在“文革”中被毁掉了！
    中东铁路俱乐部建成之初剧场后面是个绿化带，绿化带里有花草植被和休闲长椅，一直绵延到千米之外的省文联大院内，现今的省文联大院是当时的中东铁路中央图书馆。
    1903年，俱乐部开工不久便爆发了日俄战争，俱乐部被迫停建，直到1911年才建成交付使用。1919年、1923年又经过两次扩建。
    细观中东铁路俱乐部，你可领略折中主义建筑风格之美。俱乐部以磨光块石砌筑基础，一、二层间设有腰线，一层和部分二层转角处外墙抹灰作回横线分隔。对着大直街的正立面，屋顶两侧有女儿墙凸起，形成与檐口线相连的小山花檐；整体建筑有倒券脚雕饰。
    俱乐部的主入口设在整体建筑的左侧，而建筑的正立面中间是四根爱奥尼式壁柱，使只有两层的建筑显得挺拔而伟岸。建筑主入口处石阶踏步将人引入棂木门。
    走进俱乐部，你会看到各种浮雕构思精美，图案典雅，富丽堂皇。
    中东铁路俱乐部交付使用时日俄战争已结束6年。1905年9月5日在战争中败北的俄国和日本签订了《朴茨茅斯条约》。《协定》规定俄国承认日本在朝鲜享有政治、军事及经济上的“卓越利益”，并不得阻碍和干涉日本对朝鲜的任何错置；并将大清国的旅顺、大连湾并其附近领土领水之租借权以及有关的其他特权均移让给日本。并将宽城子（今长春）至旅顺口的铁路和一切支线以及附属的一切权利、财产和煤矿均转让给日本政府。于是日本成立了“南满铁路株式会社”。为与之区别，1930年起中东铁路更名为北满铁路，中东铁路俱乐部也更名为“北满铁路俱乐部”了。“九一八事变”后日本侵占了东三省。经过激烈的讨价还价，1935年3月23日，苏联以1．7亿日元的价格将中东铁路单方面卖给了日本。中东铁路俱乐部更名为哈尔滨铁道局“厚生会馆”，成了日本关东军将校军官和他们夫人们的娱乐场所。
    这段时间，在这里发生过一起震惊哈尔滨的“中东铁路俱乐部谋杀案”。
    日本占领中东铁路后，中东铁路俱乐部被日本人接管。但此时俱乐部内仍不乏人高马大、皮肤白皙的俄罗斯人。他们或是铁路员工，或是战乱避难者，或是怀揣淘金梦的人。还有苏联内战中逃亡到哈尔滨的白俄。他们的处境最为尴尬。从国籍上讲，他们不属于苏联人，而沙皇时代已成为历史，他们属于无国籍的流亡者，在日伪统治的东北过着胆战心惊的生活。来自圣彼得堡的爱娃就属此类。
    爱娃是一位面容白皙又风情万种的斯拉夫女人。她的父亲曾在中东铁路担任过小职员，当中东铁路被日本人买下后她父亲随即失业；于是爱娃担负起全家生活的重担。她曾教授一位富家小姐钢琴，被解雇后当上了“厚生会馆”的伴舞女郎，靠陪伴客人跳舞所得微薄的小费维持着一家人的生活。
    由于爱娃白皙的皮肤、姣好的容貌和高挑的身材，找她陪舞的客人很多，他们来自不同的职业。一天，有个叫细川的日本人请她跳舞，跳了几场后细川豪爽地给了她10块钱小费。爱娃感动得几乎流泪。几天后，细川又找她跳舞，而且在她身上花了不少钱。这天，俩人跳了几圈舞后便相依偎着走进一间十分考究的咖啡厅。细川细声柔语地煽动爱娃替日本关东军服务，并给出优厚的条件，但被爱娃拒绝。细川又提出让她以走亲戚的名义回西伯利亚刺探苏军在苏俄边境的军事部署，并承诺回来后给爱娃一大笔金钱作为报酬，又被爱娃坚决地拒绝了。这使细川心生憎恨。为防阴谋暴露，在一次酒会上，细川有意把爱娃灌醉，然后把她塞进麻袋，扔进松花江的清沟中淹死，制造了震惊哈市的“中东铁路俱乐部谋杀案”［5］。
    当年发生在中东铁路俱乐部另一件有轰动效应的事情是俄国著名男低音歌唱家、世界低音之王费多尔·伊万诺维奇·夏里亚宾的演出。这次演出盛况空前！
    夏里亚宾是20世纪俄国最伟大的男低音歌唱家，十月革命后流亡巴黎，并应邀在世界各地作巡回演出。1936年3月6日，他结束了在日本的商业性巡演乘船抵达大连港，乘满铁“亚细亚号”列车直奔哈尔滨。
    哈尔滨的白俄组织了盛大的欢迎仪式。哈尔滨火车站月台上，一支俄国铜管乐队身着制服，列队吹奏着俄罗斯民歌，众多白俄男女手捧鲜花翘首以盼。当“亚细亚号”拖着长长的白烟驶进站台，夏里亚宾出现在车厢门口，摘下礼帽，向欢迎的人群挥手致意时，人群沸腾了；俄国侨民们用俄语呼喊着，火车站月台上一片鲜花和掌声……
    由于俄国右翼团体在报纸上的抵制，夏里亚宾独唱会的门票由5元炒到15元。那些逃亡到中国北满的俄国贵族、旧帝制沙俄军官、布尔乔亚和他们的太太小姐们，像参加宫廷舞会一样翻箱倒柜，找出自己最珍贵的、最豪华的服装和首饰，仔细打扮一番后才赶往剧场。这些因十月革命而逃亡他国无国籍的人们，在20世纪俄国最伟大的男低音那雄浑的演唱声中，在优美的旋律和亲切的歌词里，仿佛回到了自己的祖国，回到了伏尔加河畔那久别的家园……夏里亚宾第二次演唱完《伏尔加船夫曲》后雷鸣般的掌声仍经久不息，他三次谢幕掌声依旧，只好第三次演唱了这首著名的俄罗斯民歌［6］。
    还有一件曾轰动一时的事情是中东铁路督办霍尔瓦特的夫人以其特殊身份在这里开办“华俄栖流所”的事。据《清会典事例·都察院·栖流所》记载，“顺治十年复准，每城建造栖流所，交五城管理，俾穷民所得……如遇无依流民，及街衢病卧者，令总甲扶入所内，报明该司。”可见，“栖流所”在大清朝就如今天的收容所，是专门针对无家可归的穷困病倒者的救济场所。霍尔瓦特夫人的全名是卡里拉·阿里贝尔托乌娜·贝努阿·霍尔瓦特，1859年出生于俄国乌克兰的波尔塔瓦省克列明楚格市一个旧贵族家庭。她与沙俄皇后有亲属关系。1903年7月中东铁路正式通车后，44岁的霍尔瓦特被任命为中东铁路管理局局长，中东铁路护路军总司令，军衔由上校晋升为中将。霍尔瓦特之所以官运亨通，与他26岁就被派到中亚地区修筑外里海铁路，后任中亚和乌苏里铁路局局长的经历有关；与任职期间在中东铁路附属地内建立民事行政机构，实行所谓自治市制，把哈尔滨和中东铁路附属地变成沙俄的殖民地有关；与其妻母与沙俄皇后有亲属关系亦有关……日本掌管中东铁路后，许多白俄失去了工作，旅居满洲的白俄穷困病倒者日多。此时，卡里拉·阿里贝尔托乌娜·贝努阿·霍尔瓦特就以沙俄皇后亲属，中东铁路管理局局长，中东铁路护路军中将总司令霍尔瓦特妻子的名义开办了“华俄栖流所”。一时间，中东铁路俱乐部成了俄国流放人员的“圣堂”。
    在中国现代史上，发生在中东铁路俱乐部最大的事件是“中长铁路交接仪式”。
    “八·一五光复”后，苏联政府和中国国民政府签订了《中苏友好条约》，规定“将中东铁路驻南满支线合并成‘中国长春铁路’，由两国共同经营，以30年为期，期满无偿归还中国。”中东铁路进入了中苏共管阶段。1950年毛主席访问苏联，收回了苏联对旅顺、大连港的租借权和中东铁路及沿线的各项权利，于1952年12月31日13时，在中东铁路文化宫（当时已改名为中长铁路文化宫）举行了移交仪式庆祝大会。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务院总理兼外交部部长周恩来、铁道部部长滕代远、外交部副部长伍修权、东北人民政府副主席高崇民、中华全国铁路工会委员会主席李颉伯等代表中国方面出席，苏联方面代表有苏联驻华大使阿·斯·潘友新、苏联驻哈尔滨总领事恩·哥·巴雷绍夫等。中苏联合委员会全体委员和中长铁路员工代表也出席了大会。余光生、周恩来、滕代远，中长铁路理事会副主席叶洛果夫先后发表重要讲话。滕代远代表中国政府向格鲁尼切夫局长授旗，表彰中长铁路的功绩。格鲁尼切夫发布命令，将中长铁路移交给哈尔滨铁路管理局管理。陆平局长宣读铁道部关于成立哈尔滨铁路管理局的命令。中东铁路———中长铁路结束了长达半个世纪的坎坷历史，开始了融入中国人民铁路的新时代！从此，中东铁路俱乐部也一并回归祖国，更名为哈尔滨铁路局文化宫，成为哈局干部职工及市民开会娱乐的场所。

    注释：
    ［1］见拙作《哈尔滨印象——冰城旅游经典素描》第1页《火车拉来的城市》（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15年10月第1次印刷）。
    ［2］圣·尼古拉大教堂：原址在博物馆广场中央，是木结构的大教堂，“文革”初期——1966年“破四旧”时被哈市高校的“红卫兵”拆毁。
    ［3］中东铁路中央医院：今哈医大四院。
    ［4］阿法纳西耶夫官邸：在南岗区联发街64号。
    ［5］见“黑龙江看看网”《踏访哈铁文化宫》，作者武红军。
    ［6］见网文《二十世纪最伟大的男低音歌唱家夏里亚宾的满洲公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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