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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刊次:2014.1(总第70期)  
  类别:名家纵笔  
米沙的命运
贾宏图
(作者系原黑龙江日报报业集团社长、黑龙江作家协会名誉主席、著名作家)
     
    我所认识的知青朋友中,可能胡泓是最有才华的。要说他是一个天才,一点不过分。为了叙述的方便,我还是用他的小名米沙吧,这样更亲切。
    米沙的才华最早显示在少年时代。他是哈尔滨少年宫的童星,他的钢琴弹得很好,小提琴也拉得很棒,在给外宾演出时, 是少不了米沙的节目的。可别小瞧了这个少年宫,后来成了曲艺界大腕的黄宏、师胜杰和大作曲家的刘锡津,都曾是这里的小学员。他们也是米沙的师兄或师弟。
    稍大之后,米沙又学画,从素描开始,又画油画,风景和人物都画得不一般。他的雕刻也很精彩,后来日本政界、商界、 宗教界的许多名人的大理石雕像都是他的作品。后来他又练唱歌,成了漂亮的男高音,外国歌剧中的咏叹调、中国的抒情歌曲,只要你点的出名的,他张口便唱,具有专业水准。那些年,他又心血来潮地写小说,处女作《黑雪地》被一个全国有影响的刊物刊登在头题。当文学界开始关注这位出手不凡的新人时,他又学木匠,搞装修去了。十六岁时,他就被评为五级木工。他在哈尔滨最早的作品是玉泉狩猎场的“八角楼”,不仅被国家领导人称赞,还成了许多影视作品中的场景。他在日本许多大城市设计建造的“中华牌楼”已经成了当地的旅游景观……
    有人说,米沙的天才体现了“杂交”的优势,他是中俄混血儿,他的身上凝聚了中俄两个文化的结晶,所以才能表现出非凡的才能。也许这也是一个原因吧。但他的人生悲剧,也是由此开始的。
    让我们先来了解一下米沙的家庭。他的外祖父是俄国穷苦的铁路工人,1896年他和妻子被沙俄驱赶到中国修中东铁路,他们和来自中国山东、河北、辽宁和黑龙江本地的中国劳工一样,开山劈路,遇水架桥,吃住在荒山野岭中。这对俄国夫妇在中国生了四个儿子和两个女儿。铁路修成了,俄国资本家通过铁路疯狂地掠夺中国的资源和财富,但修这条铁路的工人却越来越贫困。外祖父得了肺病,连自己的孩子都养不起了。他和外祖母把妈妈、小姨和小舅都送给了中国和朝鲜的农民。这位俄罗斯老工人在中国病死,埋在了靠近铁路边的一座无名小山上。后来,妈妈、小姨和小舅都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妈妈是第四野战军医院的护士,抢救在解放长春中受伤的团参谋长爸爸时和他相识并相爱,后来他们生了米沙和两个姐姐、一个弟弟。
    米沙的祖父胡大海是珠河(今尚志)著名的抗日英雄,1937年2月,因叛徒出卖被日本侵略者杀害。十一岁的爸爸跟着奶奶边要饭边寻找抗联的队伍,参军后参加了辽沈战役,在战斗中受过重伤。解放后,这位解放军团职干部被组织派到哈尔滨工业大学学习水电专业,毕业后又到苏联、波兰、匈牙利、捷克、南斯拉夫进行了为期三年的学习考察。回国后,他在哈尔滨电机研究所当工程师,成了我国自己培养的第一批电机专家。
    突然而至的文革风暴让这个幸福的家庭陷入了灭顶之灾。米沙记得,1968年2月15日,爸爸起得很早,让妈妈装好饭盒。本来研究所已经乱套了,可他每天还是按时上班。他穿上大衣要走,又转身来到米沙和弟弟的床前,把他们叫醒,亲亲他们的脸,告诉他们:“外面太乱,别出去,在家看书!”就在这一天,爸爸被抓进监狱,几乎同时被抓的还有陈雷、李延禄等一批当年抗联的老干部。他们的罪名是“苏修特务”。
    不难想象,在那个“反修防修”的年代,政治风暴给这样一个特殊的家庭带来了怎样的灾难。昨日相亲的邻居,今天也反目成仇,好像只有打碎他家的窗子才能化解对修正主义的愤恨,好像高鼻子卷头发的人都成了特务。米沙和姐姐、弟弟吓得不敢出屋,恨不得把自己的鼻子压扁,把卷曲的头发剪短。妈妈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她披着大披肩,整夜坐在窗前,她说爸爸今晚能回来。生活的窘迫使米沙放下了手中的提琴和画笔,他拿起了斧子和刨子以谋生计。起初,他给人家补鞋、磨刀、打洋铁盒,后来又干起木匠活。他在电子仪器厂当临时工时,竟考取了五级木工,为了使人看不出他的年龄,他竟天天不洗脸。听说刮脸能长胡子,他一天刮两次。
    正在这时,上山下乡运动给我们的米沙带来了新出路。1968年11月9日,他和17中的同学登上了北去的列车。米沙记得,那天下了很大的雪,是他一生见到的最大的雪。火车一再晚点,半夜才出发。当列车开动时,他站在车门口,迎着扑面而来的雪花,心里竟涌出一首朝鲜歌曲:“送郎出征漫步原野,情比月夜浓,挽手祝福你,转战南北,盼郎建奇功!”他还唱着那支苏联歌曲:“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一直通向那迷雾的远方,我们走在曲曲弯弯的小路上,送我的爱人上战场……”此时,他还想到了他喜爱的一部前苏联小说《勇敢》,写的是前苏联有理想的青年人在西伯利亚荒原上建设共青城的故事,他羡慕他们创建的新生活和因此产生的美丽爱情。
    现实生活远没有小说中那么浪漫,在迎春站下车时,突遇“大烟炮”,他们挤在站台上像惊恐的小动物。后来,他们坐着敞蓬的大卡车上到了连队,睡在还冒着蒸汽的土炕上。他想当木匠,却被分配去当农工。他当上了小班长,领着一伙人去修水利,住在地窨子里。他领着大伙顶着大雪刨冻土,因为不知道照顾有“例假”的女战友,日后还受到埋怨。当时,他真的不懂。全连的人到现在还记得,当年“胡米沙”是大家的“开心果”。下了工,他拉起从家带来的小提琴,拉《梁祝》也拉马思聪的《思乡曲》,拉得大家热泪盈眶。他最擅长的是讲故事,他讲自编的《地堡街5号》,是个情杀惊悚片,随着情节的变化,他还自配音响,敲破铁片制造电闪雷鸣的效果,每次都吓得大家毛骨悚然,但他们还乐此不疲。每到关键时刻,我们的米沙是“收费”的,每次一盒二角三分的葡萄牌香烟,要是没有,一角四的握手也将就,害得热心的小战友经常半夜去砸小卖店的门。
    穷欢乐掩盖了米沙的苦难,尽管他是个艺术精灵,但他还是登不上大雅之堂。听说师里要成立宣传队,他写了长信毛遂自荐,这封信转到了连队领导手时,那位领导说:“你也不搬块豆饼照一照,自己是什么人!”部队文工团来招人,他大显身手,放下小提琴,又拉起手风琴,接着又唱男高音,最后还交上一个剧本和一个舞台设计,可惜,米沙和来招兵的是白忙活,他家的“历史问题”让他们望而生畏。在他们连还有一个怀才不遇的知青诗人郭小林,他和米沙住上下铺。郭小林也是因为家长的问题受到不公平待遇,因为他父亲是大诗人郭小川,那时他还在牛棚里。苦闷的时候,我们的米沙多少次跑到连队附近的白桦林,像野狼一样嚎叫;在欢度新年之夜,他竟顶着风雪在荒原上游荡。
    1970年3月16日,一封电报又把米沙掷到了命运的谷底,那电报的内容是:“父病故速归!”他的眼前一阵发黑,他幻想电报的内容是“父病,故速归”。那时知青想回家,经常让家里发这样的电报。他买了35斤鸡蛋,装在木箱里,还买了一袋面。那时哈尔滨人生活很困难,他要用这些东西孝敬父母。他还带了一张自画像,他要让爸爸看看自己的油画水平有没有长进。
    米沙背着东西一进家门就傻了,妈妈倚卧在那架破铁床上,身上盖着旧毯子,零乱的白发披散在她满是泪痕的脸上。他一眼看见桌子正中摆着一个木制的盒子,上面摆着一朵白花。
    “啊,爸爸,爸爸!”他哭着扑上去,像男子汉一样恸哭。“米沙,你可回来了!”妈妈也哭着和他抱在一起。老抗联战士、共产党员、电机专家胡庆轩,虽在战场上出没于枪林弹雨中,却在和平时期死在了自己的监狱里。他死后要火化时才通知家里人,13岁的弟弟去的,他在那个单子上代表家属签了名。也许因此受到刺激,弟弟情绪一直不好,二十几岁就死在酗酒上。
    为了照顾病重的母亲,他已无法回北大荒了。可母亲让他走,她不想因为自己耽误孩子的前程。他坐火车跑到西安,去部队找一位任要职又走红的亲戚,可人家不愿意理睬他。他又自报家门地到兰州空军文工团,不要任何报酬地当了一阵子临时工。这下子感动了上帝,文工团派出干部三闯关东,到兵团调他,都碰了钉子。第四次,米沙和部队的同志一起去的,管盖章的还是不开面,最后米沙绝望地大哭,终于打动了人家的恻隐之心。
    穿上了军装的米沙雄心勃勃地要大干一场。他起早贪黑地写了好几个剧本。人家更看重他一手好木匠活,于是他成了舞台美工,他干得很来劲。后来他从报纸上看到上海的“左派”们发起了对无标题音乐的批判,米沙又拿出了为兄弟两肋插刀的劲头,为他热爱的音乐大师们辩护。同时他还狂妄地说:“中国应当有自己的贝多芬和莎士比亚,鄙人要当中国的贝多芬和沙士比亚!”还有更过激的话:“不是说百花齐放吗”怎么只有八朵?!“于是,为了端正他的创作思想,上级派他去长期深入生活。也许领导为了保护他,只是时间太长了,他在青海高原的高炮连待了两年没人理睬。不过,边防部队的生活真的很丰富,馒头蒸不熟,清水每天每人半碗,白天端枪站大岗,晚上打扑克谈女人。为了不辜负领导的期望,他还是不停地写,什么高原战士的风情,可爱的藏族老阿爸……几十万字的稿子,无人去看,只配摞起来当枕头。
    在1976年十月的历史巨变中,米沙和祖国一起改变了命运。这个青海大兵复员回到了家乡,先到区文化馆重操旧业,当了几个月又编又导又演的临时工,后来被有门子的人挤掉了。他又被分配到了区医院当了放射科医生,他和一个护士结婚,又有了自己的女儿,母亲给她起名叫维拉,俄语为”信心、信念“,而米沙更愿意叫她的谐音”月亮“。
    往往经历苦难的人最早成为改革的弄潮儿,当那些无业游民和有”前科“的人开始经营个体时,有着舒适工作和安逸生活的米沙出人意料地下海了――当打家具的小木匠。他用借来的700元钱,买来一台电刨子和一把小电锯,借了人家一个破棚子就干了起来。他打了一套欧式家具,式样古朴,颜色高雅,特别突出的是他在家具上刻了在椰树下吹笛的少女和和展翅飞翔的小天使。这套家具在运往商店的路上就被人定货了。 
    当米沙每月可以有四位数的收入时,他又出人意料地关掉了火得让人羡慕的家具店,成立了一个以女儿的名字驻册的”小月亮“装修队,他们的第一个作品就是火车站前的一个别致的公交调度室,它像婷婷玉立的少女吸引许多人的目光。在蒙蒙细雨中,一位法国驻莫斯科的商务参赞在哈尔滨住了五天竟来看这个小亭子四次,他终于见到了它的设计和建造者,他们这样对话:
    ”我很欣赏你的才华!“
    ”我景仰法国的文化艺术,更喜欢雷诺阿、塞尚、高更的作品。“
    ”门窗上的花,你雕得很好。“
    ”如果时间充裕,我会雕得更好。
    “这么美的建筑作品,莫斯科也没有!”
    “我们会搞更多更好莫斯科没有的东西
    也许,米沙后来设计和的玉泉狩猎场主楼就是这样的东西。这个工程,省市都很重视,参加招标的设计师和大公司众多。米沙自信这个工程非他莫属,因为只有他对这个建筑有深刻的理解和浓厚的感情,因为他的血管里毕竟流淌着中俄两个民族的血,就像这个中国城市带有俄罗斯的风情。后来,在宫本言市长主持下,米沙拿下了这个工程,1987年1月6日,国务委员谷牧、省长侯捷和市长宫本言亲自为这个工程剪彩。他们顺着山坡走近这座神奇俊美的八角楼建筑,围着它仔细观看。宫市长把我们的米沙--胡泓介绍给谷牧同志。
    ”哦,年轻人,你设计得很好,很好!“他握着胡泓的手又问,”你搞了多少年的设计了?“
    ”我过去是搞音乐、美术的,这是我设计的第二个作品。“
    ”你参考了国外什么建筑了吗?“
    ”这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侯捷省长说。
    不简单,你成幻想家喽!”
    说着大家一起和谷牧笑了起来。
    要把幻想的图景变成经典建筑的米沙,已不满足国内的发展,他的目光注视着世界。小时候,他曾和母亲在俄罗斯住过一段时间,对欧式的建筑他心里有数。他对近邻日本产生了兴趣,这个弹丸之地的小国却有那么多精巧适用的建筑,也许更值得土地越来越少人口越来越多的中国借鉴。
    1988年5月,米沙到日本考察了三个月,1991年全家举迁日本。他的才华得到了曾在哈尔滨工业大学学习的日本朋友白石岩先生的欣赏和尊重,米沙加盟了他的东京特拉平建筑株式会社,参加了福冈亚细亚国际服装博览会的设计。虽然只是些小品,也受到专家们的好评。后来,他又成立了自己的中华传统建筑株式会社,在长崎、神户、横滨的中华街上都有他设计和建设的许多建筑。这个没有任何学历背景的中国知青设计师,在日本建筑设计界也小有名气了。他的雕刻艺术是他的业余爱好,却为他争得很多荣誉,许多政界、商界和宗教界的名人以请中国的胡先生为自己雕像为荣。
    身在异国他乡,他的才华得到尊重,米沙以自己的劳动,让妻子和女儿都过上了富贵的生活,但他的心还在祖国和家乡。为家乡搞几个像样的建筑,是他永远的梦想。当年曾被称赞的八角楼,在他心里,只是一个小品。1993年,要在家乡开第三届亚冬会的消息让他睡不着觉了。于是,米沙给哈尔滨的领导写信,要求给他一次为家乡出力的机会。领导很快回信,感谢他的赤子之心,并热烈欢迎他回来。可惜当时投资不大,亚冬会没盖什么新建筑,米沙中国日本跑了四五趟,还是没插上手,每次回来他都很伤心,但报国之心不死。
    本来日本有他干不完的活,可米沙在2000年彻底地回来了,回到了家乡哈尔滨。他说已经49岁了,再不回来,以后想回来也干不动了。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他第二任妻子,当时前妻和女儿都留在了日本。这位女士叫中村绿英,她是在日本长大的台湾人,她爱米沙的才华,更爱他的事业心。为了他的事业,她可以牺牲自己的一切。他们注册了都市企画有限公司,参予了这个城市的改造和建设。然而,米沙总觉得有劲使不上。他总想干得完美,而别人不想对一项工程投入太大、时间太长;他喜欢精雕细刻,而人家等着节庆时献礼。志不合而不同谋,能和他协手合作的伙伴太难找了,他的理想主义总在现实中碰壁。也许因为米沙在国外时间长了,他整不明白这个行业的许多猫腻,因此他很难吃到肥肉。为家乡搞几个像样的建筑的梦想,几乎破灭。他也搞了几个工程,因和他的设计相去甚远,他自己都不愿意提起。他想复建文革中拆掉的尼古拉教堂,报纸上登出了他设计的图纸,群众喜欢,可无人投资,又成了一个梦。
    在苦闷和无奈中,米沙和中村在哈尔滨中央大街的西头道街上开了一家露西亚餐厅,开始时默默无闻,后来渐渐火了起来。只是一般的西餐,火的原因大概是因为其中的文化情调。古朴的欧式装饰,墙上挂着米沙曾外祖母的油画,还有他从兵团带回的自画像,和许多上个世纪二十年代的老照片。只有七十平方米的屋里,都是老式桌椅,角落里摆着老家具、老乐器、老图书。伴着淡淡的音乐,你可以喝着咖啡,吃着西餐,和朋友悄声慢语,也可以翻看报刊,或望着窗外的风景发呆。有时,米沙还亲自给朋友弹一曲钢琴或唱一支歌。这里像巴黎或莫斯科街头上的一家咖啡小店,更像老朋友聚会的沙龙。于是,这里成了文化界朋友会友的老地方,也成了外地人和外国人了解哈尔滨的一个窗口。于是,日本的法国的,还有香港和台湾的电视台都对小店进行了报道,有的旅行社还把露西亚确定为哈尔滨必看的十大景点之一。有一位游客在留言簿上写上这样的话:“你到了哈尔滨,一定要到中央大街;你到了中央大街,一定要去露西亚。不然你就没走到这条街的街头,就等于你没到哈尔滨。”
    不知道为什么,清高傲慢的法国人总对米沙的东西感兴趣。法国驻中国大使馆的文化参赞和夫人在这个城市待了三天,竟有两天到露西亚吃饭。他们说是在法国电视上看到哈尔滨有这么个店,到这里一看,就喜欢上了。还有一位美国的四星海军上将和夫人专门来到这个小店喝了半小时的咖啡,是中国的一位舰队司令陪同的。
    也许受了露西亚的启示,也许是因为无处表达他对这个城市的深切的爱,2000年,米沙又是在中央大街附近的西十道街,花300万元买下了近300平方米的楼房,要办一个“露西亚假日花园”酒店。每一个人,无论你的文化高低,只要你走进这座即将开业的三层楼的酒店,你都会叹为观止,发出“太漂亮了!太精彩了!太辉煌了!”的惊叹。在这个酒店的装修过程中,我已来过多次,每一次都被其感动和激动。应该说,这是充满艺术魅力的一座宫殿,他饱含了一个艺术家的追求和梦想。我们的米沙对这个每层只有90多平方米的餐厅,设计了2000多张图纸,领着十几个高级的木匠,用了四年的时间,在其墙上天花板上雕刻了数百种欧洲花卉图案。他自己亲手创作雕刻了27个人物。那花样小的寸许,最大的有一米多的直径。那人物都是一米多高的天使,立在餐厅的角落里。这餐厅里每一件东西都是艺术品,它凝聚了米沙无数的心血。雕刻一个一米二直径的木吊灯,米沙领着6个人干了三个月!他是这个工程的设计者,也是一位首席工匠。为了完成这个特别精细的工程,他自己设计了许多新式的木工刀具。
    装修这座别具一格的酒店,米沙投入了300万元的人工费,还消耗了最好的核桃楸和柞木90多立方米,大概这个中等饭店的总投入已超过千万了。本来,酒店订于“五一”开业,可米沙对两幅自己画的油画不满意,那画要装饰在大厅和楼梯上,是整个酒店的点睛之笔。他把画好的画撕掉,又在重画。只要是自己不满意的活,一律返工,这是他永远不变的原则。 
    就在露西亚假日花园的二楼,我见到了正在画画的米沙,那幅叫作《桦树林的精灵》的3米高的油画就摆在我们的面前,画中是一位芭蕾舞姿势的女人,人物是蓝黑色的,背景是深海蓝色。我对他的采访是从批评他开始的。我说,你是一个一流的艺术家,但却是一个不怎么样的商人。哪个开饭店的,只是装修就用了四年的时间,那一千多万的投入,猴年马月才能赚回来!?他笑着说,我本来就不是为了赚钱,只想给这个城市留下一件艺术品,谁看了都喜欢,随着时间的流失,它会越来越珍贵。他自信地说,这样艺术含量的酒店,装饰如此精细的酒店,在中国肯定就此一家,大概世界上也难寻。我说,这些年我也走了许多国家许多地方,真还没看到这样的酒店。他笑了,天真得像个孩子。我仔细看他,胡子都白了,人也老了许多。他太用心,他也太辛苦了。
    他还告诉我,那天来了一位同行,他是俄罗斯的功勋设计师。他楼上楼下仔细看了这个正在装修的酒店,最后,这位长者紧紧地握着米沙的手,然后单腿跪下,激动地说:“我第一次看到这么伟大的工程,并见到了他的设计者,这是我一生的荣幸!”在这个世界,经常是人们发现某个建筑伟大时,它的设计者早就在另一个世界了。米沙把他扶起来,自己也很激动,因为他碰到了知音。
    我也算是他的一个知音,和米沙是二十多年的老朋友了。在他起步商海的时候,我曾为他写过报告文学,这些年我一直关注着他。我知道,其实他的心很寂寞,甚至很憋屈。他为不能为自己热爱的城市干一座像样的建筑而难过。他甚至说过,我要是当市长,这个城市一定会怎么怎么样……这个城市让他喜欢的新建筑,大概还没有。
    我想,在中国,志大才疏的人可能一辈子碌碌无为;志大才高的人也可能因无法施展,悲叹终身。体制有局限,人际关系成网,你想干点儿有创意的大事,比登天还难。应该说,米沙,我们的艺术家胡泓已经很幸运了,他毕竟干了几件为百姓称赞,又可留传于世的事吧。另外,作为艺术家、设计家,他还年轻,蓄芳待明天吧!
    今年的大年初二,米沙自己开着车又跑回了他下乡的852农场,对着那茫茫的雪原他大声呼喊。那是一片一言难尽的土地,上面有他的幸福,也有他的痛苦;有他的欢乐,也有他的悲伤。但总是不能记怀。他回到了老连队,他看到他们盖的大食堂倒了一半,也看到了日子越来越好的老职工。他用自己的方式感谢他们。路过佳木斯,他还看望了因精神病住院的战友。(那个人的故事,我也写过。)他说,他去充电,回来后,心里踏实多了。
    他说,以后要常回去。他还准备拍一部纪实的电影。这位幻想家,又有新点子。你就等着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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