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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刊次:2014.1(总第70期)  
  类别:城纪  
我的“天堂电影院”
-- 有关哈尔滨铁路工人文化宫的记忆
陈明
(作者系哈尔滨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知名女作家)
     
    之所以给这篇小文起这样一个名字,是因为我非常喜欢那部获得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的意大利电影:《天堂电影院》。这部新写实主义风格的作品,讲的是一个人回忆自已儿童时代的成长故事:四十年代的意大利小镇,一个乱世的背景,一个物质匮乏和文化专制的偏僻一隅,天堂电影院里热闹非凡,成了小镇人民灵魂和情感聚集和发泄的地方,也是主人公人生的发轫之地。尤其是电影的主题歌温情十足,令人迷醉。这部作品我看了好几遍,每每热泪横流时,便总能联想起自己的少年时,也有一个这样的所在--哈尔滨铁路工人文化宫。我们都习惯叫她“哈铁文化宫”
    哈铁文化宫在我家上坎。所说的上坎是以南岗大直街为“坎上”的。我们住在马家沟旁或铁路街两侧“坎下”的老百姓都习惯称大直街为“上坎”。它像一个屋脊一样横陈在少年的眉梁上,我需仰视才见。上坎有很多神秘的地方:东正教堂、喇嘛台、国际旅行社、苏军纪念碑、大石头房子铁路局,文化公园毛子坟、极乐寺等等,当然,最吸引我的,还是这个哈铁文化宫。因为我父亲就在哈铁文化宫对面的大石头房子铁路局工作,我们便是很值得骄傲和自豪的“铁路家属”。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我们作为小学生,有免费的节目票、电影票、借书证,那小证上有一个一寸的小照片,凭此,就可以自由地出入文化宫,在“路外”的孩子羡慕的目光中,那小脸上绽放着时代的光彩。
    有关哈铁文化宫这个辉煌建筑的来历,是成人以后才知道的事情了。1896年由一纸《中俄密约》开始的中东铁路,给这个半年是冬天的北方小镇带来了数不清的故事。两年以后,沙俄把原来设在海山崴的铁路工程局迁到哈尔滨,随后的1903年,大石头房子铁路局的对面,便有了这个中东铁路俱乐部,也就是现在的哈铁文化宫。打我对她有记忆起,它永远是淡淡的黄颜色(现在知道这是“城市的颜色”),配以白色的浮雕装饰。整体是折衷主义建筑风格。这类建筑在十九世纪上半叶至二十世纪初在欧美一些国家很流行。建筑师们任意模仿历史上各种建筑风格,自由组合各种建筑形式。他们不讲究固定,只在乎比例均衡,以纯粹的形式美为重。当年的设计者按照莫斯科大剧院的风格建造的这所艺术殿堂相当的精美和典雅。一进门,是气派的大厅,水晶的吊灯发出迷幻的色彩。剧场里一排排宽大柔软的座位,刻满装饰浮雕的二楼包厢悬在半空。你能想见当年那些金发碧眼的达官贵人在别人的土地上耀武扬威、举着单腿眼镜欣赏音乐的情景。
    哈铁文化宫之所以闻名,不仅仅是因为其建筑精美,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这里是哈尔滨第一支交响乐团主要的演出场所。当年,中东铁路管理局在哈尔滨埠一落定,管理者们便将俄国阿穆尔铁路第一管弦乐队调到哈尔滨,成立了“哈尔滨中东铁路管理局交响乐团”,也就是哈尔滨交响乐团的前身。可以想见,当年这个号称“远东第一交响乐团”,也就是后人所称的老“哈交”,这个奇异的管弦乐队最初在这里奏响的时候,给这块荒寂的土地带来的震撼。
    文化宫大门旁边是一个类似于广告墙的东西,镶着玻璃。里面是各类节目预告和大幅的电影招贴画。“文革”前主要是张瑞芳、秦怡、王心刚等那一代明星的剧照。我家邻居有个沈大爷,是铁路局的一个有名的笔杆子。沈大爷大背头,尖脑皮鞋锃亮。那一年,他写了一个话剧叫《另一条战线》,广告就镶嵌在这个玻璃窗里。沈大爷办公的地点在哈铁文化馆的后楼,欧式的小洋房花园,洋铁皮盖儿的,牵牛花爬满栅栏,至今在老照片里依然能找到这个地方。屋里举架四米高,彩色的玻璃窗,墙壁是棕色木板,有一个很大的壁炉,壁炉上放着银器咖啡壶。小洋楼外面有一面雨搭,站在那上能看见沈大爷写字。我们看到,三面墙壁大敞着雕花木头门的壁橱里全是书。写字台上,摞起来有半尺高的红格子原稿纸遮住沈大爷的半个脸,剩那半个脸给耷下一缕头发埋住。沈大爷一手拿“派克”钢笔,一手夹着烟,一会儿沉思,一会儿奋笔疾书,用现在的话说真叫“帅呆了”。
    “文化大革命”来了,沈大爷是我们院里最先倒霉的人。铁路局的造反派不让他回家,让他交待:革命群众都在搞阶级斗争,唯独他扯出“另一条战线”,是何“狼子野心”。海报橱窗被砸烂了,碎玻璃碴子丢当地挂在上面。沈大爷回家时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上的扣一个也没有了。他的妻子沈娘自此不再出屋,整日啼哭,门窗紧闭,谁叫门也不开。沈娘后来得了严重的病,专门要吃“去痛片”,不给就哭。有一天夜里,沈大爷又被整走了,第二天早上回来发现沈娘穿得很少死在床下。后来听妈说她是吃药过量,从床上滚下来的。
    “文革”中,这个小楼消失了,随之消失的还有文化宫后面广场上的露天木质贝壳剧场。这个露天剧场建于光绪三十四年,也就是1908年。大概是因为半圆形的舞台永远漆着白颜色,无论春夏秋冬,远看都像广场上刚升起的半个月亮,所以大家都习惯叫她“半月形剧场”。舞台前面有一排欧式风格的矮栏杆,后面是演奏人员坐的椅子和谱架。灯光一打,舞台上的人像活动在半个月亮里。舞台前广场上是一排排带靠背的长凳,有演出的时候,长凳上就坐满了人。“文革”初期破“四旧”,拆除这个剧场的时候,我有一个铁路子弟校的同学就在现场。当时围观的人很多,他亲眼见一个“老外”在旁边不停地叹气,还叨咕着什么,后来翻译说,他说的是这个剧场不应该拆,因为全世界只有两处这样的建筑,那个在莫斯科。
    木质贝壳露天剧场没了,边取而代之的是体育场,用途便很多。开过“走资派”的批斗大会,跳“忠字舞”,我有一个同学的姐姐因为“合谋杀人”,在这里开公审大会,宣判后游街。晚上还经常有赛事,亮着明晃晃的大灯赛球,我们改叫它“灯光球场”。父亲是一个球迷,什么球都爱看,所以灯光球场只要有糟烂的球赛,大家都不愿意去看时,单位的票就会落在父亲手里。父亲终日在对面的大石头房子里画图纸,画大楼,画站舍。伏案时间太久了,他的腰就慢慢地躬下去,一副很谦卑的样子。父亲是一个有才华的人,1948年入路工作,三年后就已经是主任工程师了,那时父亲也就二十多岁,沈大爷就说过很佩服我父亲。可惜有一次组织上要提我父亲当段长,因为我爷爷一段纠缠不清的“历史问题”,我父亲不但没当上段长,档案里还被写上了“限制使用”,从此他怎么劳累都和“进步”无缘了,他不谦卑也不行啊。父亲没有别的爱好,就爱看球。晚上回家急急忙忙吃完饭就躬着腰奔灯光球场去了。开始我们还和他一起去凑热闹,后来发现他的票座排号总是偏远得没法再偏远了,无论咋糟烂的球赛他也捞不着好座位,光听灯光下人声鼎沸,看不清个子午卯酉,也就没人愿意和他去了。父亲好像习惯了,从来乐此不疲。父亲一辈子什么都不抱怨。父亲去年去世后,我在他的档案里发现,1981年,哈尔滨铁路局文化宫剧场新建。父亲是总体建筑设计负责人,档案里记载着:砖混结构6000㎡(其中五级平战结合人防地下室1058㎡,1500座,其中楼座500。这些具体都说明着什么,已经随着父亲的远去无人去破解了。
    “文革”期间,哈铁文化宫主要放映“批判影片”。不夸张地说,我们的思想启蒙和大量的文化信息都是从“批判影片”里来的。这样的影片小学生没有资格看,怕没有批判能力“中毒”。电影票都是上中学的姐姐给我的,好在我从小个子长得就高一点,看门检票的从来没起过疑心。影片一开头,总有一段对影片内容有“批判意义”的毛主席语录。有一个异常激昂的男高音道: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等等。影片放到一个段落,会突然停止,灯光亮了,又是一段毛主席语录,然后是一段大批判,从主人公的性格塑造到对白,批个体无完肤,然后再继续演。说也奇怪,灯一黑,电影一接着演,该哭哭,该笑笑,一点都不影响情绪。看完电影后,那些批判的话全忘了,内容倒记得清清楚楚,而且多少年都不带忘的。就这样,小学生的我,看了《舞台姐妹》、《冰山上的来客》、《苦菜花》等等好多优秀的国产影片,真是“中毒”不浅。
    参加工作以后,铁路待遇没有了,随着岁月,离它也越来越远了。但每当经过它时,我总愿意满怀深情地多凝视它一会儿。它经历了中东铁路、伪满铁路、人民铁路,经历了“文革”。在我眼里,美人迟暮,也终究是美人,她越来越漂亮了。有一个看过《天堂电影院》的网友留言说: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自己的“天堂电影院”。说得我浮想联翩,往事历历在目。遂写下这篇小文,献给我的哈铁文化宫,我的“天堂电影院”。我永远喜欢它典雅的身姿,喜欢它淡淡的黄颜色,喜欢它留下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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