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有朋自远方来”，他是“老哈尔滨”了，改革开放初期去了南方经销轻工日用品，生意火得烤脸，如今老友相聚，很自然地谈起本埠的悠悠往事。
上个世纪60年代末期，哈尔滨的地方产品可谓“琳琅满目”：自行车有“孔雀”，缝纫机有“鹿牌”，手表有“天鹅”、“北方”，照相机有“熊猫”、“孔雀”、“北方”，钢笔有“友联”，洗衣机有“蓝天”，毛毯有“卧虎”、“天鹅”，毛料有“二毛”，铅笔有“天坛”，鞋油有“黑又亮”，牙膏有“冰灯”、“三颗针”，啤酒有“老哈啤”、“太阳岛”，汽水有“南坎”，大客车有“龙江”、“哈一型”，半导体有“松花江”，油漆有“斑马”……它们可是一大排熠熠闪光的“部优”产品啊！哈尔滨这座城市曾经创造了多个“新中国第一”：第一架“运五”运输机，第一架“直五”直升机，第一只“晶体管”，第一部“松花江”半导体收音机，第一台“蓝天”双缸洗衣机……。
我如数家珍，聊着聊着，朋友“当啷”插了一句：当年我姐结婚，托门子弄景地买了台“蓝天”双缸洗衣机当嫁妆，那玩意可“牛”啦，“贼”上档次，老扛使啦！
的确，“蓝天”牌洗衣机曾经是哈尔滨人的骄傲，今日却是隐隐作痛的心头上的一块疤。
上世纪80年代，商场里经销的洋品牌渐渐地多了起来，“松下”、“东芝”、“索尼”等日本产家用电器，犹如潮水般涌入了千家万户寻常百姓人家，大批中国消费者对“忽如一夜春风来”的日货眼花缭乱，纷纷把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钞票“倾囊而出”，于是，各种品牌的12吋黑白电视机、隆隆声响的单缸洗衣机、嗡嗡噪声的单开门电冰箱……通过拉关系、走后门、排大队搬进家中，还时不时地向邻里“炫耀”这些来自东洋的“嘉宾”。
随着洋产品“走进来”，人们纷纷开始“走出去”，出去的人们，“愚公移山”般地把国外先进的家用电器“扛”回来，其中就有国内没见过的“双缸洗衣机”。
那个时候，国内生产洗衣机的厂家屈指可数，生产的都是单缸机。哈尔滨一家名不见经传的集体小厂--哈尔滨市开关厂的管理者发现了这一巨大商机。时值该厂百十口子工人“等米下锅”，厂长决定“背水一战”。把从国外带回来的“双缸洗衣机”大卸八块，掏肠破肚地解剖研究，反复设计论证，他们发挥生产微型电机与开关的优势，硬是设计试制出来命名为“蓝天”牌的“双缸洗衣机”。新产品投产那天，全场上下如同过年般热闹……。激动人心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时间开关厂门前车水马龙，销售部里人头攒动，业务人员应接不暇，会计出纳开票数钱忙到手发酸……。千家万户渴望买到一台“蓝天”，不仅因为“双缸”胜“单缸”，更有一份民族自豪感在里面。那段日子里，厂长办公室的门是敞开的，苦了那位厂长，接待着一拨又一拨的“关系单位”，送走了一帮又一帮的新闻采访，特批了一张又一张优先发货的“条子”……厂长“累”了，工人们乐了，他们拿回了拖欠数月的工资，领到了期盼的奖金和加班费。不能不说那是段最甜蜜的日子，全厂上下忙着、累着，并快乐着……。1983年11月21日《哈尔滨日报》第一版，《“蓝天”洗衣机在全国名列第五》的报道格外醒目。当年7月，在全国洗衣机行业质量评比中，哈尔滨产“蓝天”洗衣机名列第五，其中洗涤效果获单项第一，衣物磨损获单项第二。
随后，握有资金和技术等优势的南方厂家，纷纷引进双缸生产线。“威力”、“天洋”、“小鸭”……还有数不清牌子的双缸洗衣机，大举“围剿”哈尔滨的洗衣机市场，一时间中原逐鹿，群雄竞起。
此时哈尔滨开关厂，依旧是那百十个工人，每天靠“敲敲打打”来维系着“蓝天”的生产。原始的“洋铁匠”手工方式，全金属外壳.全金属滚筒的高成本低产出的生产模式，去跟现代化流水线角力，败北是难免的。
那个时期“利改税”刚刚在国企试点，像开关厂这样的集体企业，执行的仍旧是向上级主管单位“上缴”利润的“计划经济”模式，企业无自主权。开关厂的“技改”报告打上去了，如石沉大海；申请资金支持的方案交上去了，一天一天等待，杳无音讯……时间无情逝去，机遇从身边溜走，“蓝天”被日复一日“研究”的阴云所“笼罩”。渐渐的曾经热闹的开关厂，回归了往日的寂寥，曾经在国内有“龙头”之势的开关厂，沦为南方生产线的“配套”厂，可是这些新牌子的洗衣机的“内胆”，依然是哈尔滨开关厂生产的微电机--它曾经是“蓝天”的“心脏”啊！
1988年，哈尔滨开关厂依法破产。“蓝天”的倒闭不是第一家，还有许多曾经的名牌--“卧虎”毛毯.、“熊猫”照相机、“太阳岛”啤酒、“天坛”铅笔、“友联”金笔、“南坎”汽水等等等等，相继陨落。
与友人话别后，我久久沉浸在“悼念”的悲情中，本埠灿若繁星的老品牌哦，承载着几代人的骄傲，现在绝大多数灰飞烟灭。我在想：哈尔滨人并不匮乏智慧，并不缺少能工巧匠，为什么总是“醒得早，起得迟”？在强调“充分发挥市场要素，攻克体制机制上的顽瘴痼疾”的今天，在哈尔滨人渴望重振哈尔滨经济领域里的雄风之际，“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蓝天”陨落的案例是否足可供经济界人士深思呢？“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哈尔滨，奋起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