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家祖籍辽宁省建昌县,郑明泉(?一1919年)青年时在北京做茶叶生意,是京城中非常有实力的商家,为应酬和交际,经常宴请同僚,出入京城各大酒楼、饭庄,品味各种美食,对饮食文化就产生了强烈的兴趣,被人们称为"美食家"。
其子郑兴文(1861-1938年)是郑家从厨第一人,由于跟随父亲在商界驰骋,走南闯北,尝遍各地美味,对菜肴的制作方法颇感兴趣,每遇有新的菜式,都要向厨师讨教做法,已至对做菜产生痴迷的状态,发誓要学习烹饪技术,他的想法遭到了郑家所有人的反对,认为操锅下厨是下九流干的活,有道是:"君子远庖厨",但郑兴文执意要学习厨艺,破于无奈,父亲郑明泉才答应他学炒菜,但父亲要求他不能把炒菜当做职业,去伺候人,给旗人丢脸,只能学来自用或做为爱好。但当时郑明泉的思想是学厨也不能随便到外面的酒楼、饭庄去跟汉人学,但旗人又很少有会手艺的。
于是,父亲就托人把郑兴文送到位于北京西城的恭王府,与府内官厨学习厨艺,这一去不要紧,使郑兴文大开眼界。原来,恭亲王奕忻是咸丰帝的六弟、慈禧的小叔子,因其相貌清秀、聪明过人,在诸皇子中气度、学识、武功堪为第一,被世人称之为"鬼子六"。朝堂内外一致认为奕忻最有资格继承皇位。但历史却偏偏让他与皇位擦肩而过。木讷、平庸而又风流成性的咸丰成了新帝。可能因奕忻未竟政治抱负而感空虚,恭王府夜夜笙歌,锦衣玉食,与宫廷大内有过之而无不及。郑兴文在这里如鱼得水,长了许多见识,学到了许多菜肴的制作。大约郑兴文二十四、五岁的时候,因家人不让自己出外做厨师,苦于英雄无用武之地,就自己在北京东城东华门大街开了一间中档饭馆,取名为"真味居",开业初因菜肴口味好,用料考究,菜式又新颖,生意非常火爆,可郑兴文只顾研究菜肴制作,不计菜肴成本,不懂经营管理,生意虽好终一次误给太监上了荷包蛋遭到打砸,无法继续经营,"真味居"只干了三年零二个月就关门了。
饭店虽开黄了,可郑家菜确因起点高,既有清代皇家宫廷风味,又具山东帮口的特色。郑兴文又根据自己的见解不断对所学菜式加以改进、创新、完善,渐渐地形成了自己的独有风格。
● 进入道台府
1907年(清光绪三十三年)5月15日,由黑龙江交涉局总办郑国华和滨江关道副道台郑恭明的举荐,郑兴文带了14个技术过硬的厨子,举家来到哈尔滨,进入当时的滨江关道衙门,当上了官厨。刚到官府时,郑兴文手下的厨师很不适应府中多得出奇的规矩,做饭炒菜,既不能"叫勺",也不能"喊堂"。平时不允许随便走窜,所有内府勤务人员不许交头接耳……。
经过一段时间的工作,膳房的厨役慢慢习惯了官府的环境。府中官员由于事务繁忙,饮食很没规律,但吃饭上性子相当急,最好是一说吃马上就能入口才合他的心意,所以,那时膳房要把菜肴半成品都准备好,一些炖品和蒸菜、扣碗菜一直在火上。那时,把这个准备等菜的过程叫"候菜",管上菜叫"起菜"。
道台每餐用膳的奢华虽比不上皇宫御膳,但每餐也均有10余道菜,和数种点心、小吃及水果。起菜时,都有专人监视,每菜都有人先尝过,而后才能送到道台的餐桌上。
随着同外国交往的增多,膳房把西餐也引入了府内,"候菜"除要备中餐外,有时根据需要还得准备西餐。早在杜道台时期,就曾派郑兴文去中东铁路宾馆学习俄式西餐,使他成为哈尔滨最早掌握中西烹调技术的名师。由于官员的调任流动,官员的南北往来,中外交涉,帮口(现称菜系)也在这里大聚会。地域概念、味的倾向在道台府饮食上渐渐淡化了。一桌宴席坐上之客往往来自四面八方,不同国籍,府中厨师要照顾不同客人的口味,只好来个各帮口菜大会合。
● 道台府的鳇鱼宴
道台府为迎接钦差大臣、各地官员、外围使节,要举办各种筵席,而且是频频设宴,几乎是三天大宴,两天小宴,筵席的种类标准名目繁多,招待南方官员一般上"东北山珍宴""飞龙宴";宴请外国使节多以"燕翅席""海参席"为主;如有京城的钦差大臣,显宦权要等非常重要的客人来道台府,多是以东北的山珍野禽和极具本地特色的"鳇鱼宴"来招待贵宾,而且必须由郑兴文亲自烹炒。
鳇鱼,头粗与身等,身长二三丈,重达千余斤,为贡鲜必品。捕捞鳇鱼十分不容易,使用的是特制的大网。每次捕鳇鱼都要去十几个人,常常是兴师动众而去,却垂头丧气而归。即使这样,受命当差的渔民仍要早出晚归,巡视着松花江的波峰浪谷,追寻大鳇鱼的隐秘行踪,等待着捕捉鳇鱼的动人时刻。
鳇鱼性情温顺,不故意惹它,它不乱冲乱撞,对捕到的大鳇鱼,为了防止它万一冲撞,不乱拉鱼网,要慢慢地稳住鳇鱼,再派水性极好的水手,从船上顺着鱼网悄悄地潜到鳇鱼旁边,给它带上笼套,再把笼套系在网绳上,这样,大鳇鱼就不容易冲破鱼网跑掉了。
捕到鳇鱼之后,官府要登记备案,为了不使它死掉,渔民在松花江沿岸建造长约l公里,宽约0.5公里的鳇鱼圈,江边有入水口,设有栅栏,放养鳇鱼。鳇鱼圈旁,盖有房屋,派人轮流看守、照料。待到入冬再破冰,将放养的鳇鱼取出慢慢冻死,抬到平板牛车上,先送到关道衙门,然后按指定时间、地点送往京城,运鳇鱼的车子都要插上一面黄色绣花旗,表示给皇帝送的,沿途各地必须迎护,所遇车马要给鳇鱼让道,不能让任何人碰伤。鳇鱼必须在每年的除夕之前送到皇宫,绝对不能误了皇帝正月初一的祭祀用。只有鳇鱼安全送到,才算完成了一年的鳇鱼差。直到清政府夸台,哈尔滨网场的贡鱼才终止,只留下一处鳇鱼圈(今道外工人体育场旁)遗址,成为历史的见证。
鳇鱼宴由四凉菜、四干果、四鲜果、十热菜、两道汤组成,鳇鱼肉厚脂肥,味道极鲜,营养丰富,鱼骨鱼鼻子为软骨(脆骨),切薄片可蘸调料吃,鱼肉、鱼肚、鱼翘、鱼尾都是宴席上的名品,但鳇鱼最为珍贵之处是鳇鱼籽,为墨绿色,高蛋白,可健脑强身。
光绪三十三年腊月,滨江关道道台杜学瀛押送贡鲜上京。贡品中,除鳇鱼、白兔、犴鼻、熊掌外,还有他令郑兴文制做的熏卤鸭。拜见之日,正适光绪吃过鸭子,高兴之余,提笔为杜学瀛写下一个"福"字,使他受宠若惊。回哈后,持"福"字悬于大堂之上,并向郑兴文说明经过。郑兴文听后十分感动,用松花江鏊花鱼与猪肉(满人称猪肉为"福肉")结合做成一道吉祥菜,取名天龙赐福。
● 道台府的饮食
道台府菜讲究选料精,下料狠,不计成本,精工细作且营养丰富,讲究养生。多数菜品须用高汤调制,那时官府内是没有味精的,菜肴提味增香主要靠吊汤,和搭配菌类原料。做荤菜主要用猪骨、老鸡、鸭子、肘子等料吊的汤,纯素菜则用菌、笋干、黄豆芽、豆腐皮等吊的汤来增进菜肴风味。
道台府菜用料多为熊掌、麟面(犴鼻)、鹿筋、哈什马、山鸡、野鸭、裙边、鱼肚、鱼翅、鳇鱼、大马哈鱼、白鱼、鳌花、野山菌类等高档原料,烹饪技法独特,注重火功和调味的烹饪特色,讲究原汁原味,菜质软烂而不走形,咸甜适度,鲜美滑嫩,特色菜有:熏卤鸭、樱桃肉、五福肉、老火狮子头、炸笏板、松鸭抱蛋、咸瓜炒山鸡、道府晾肉、口福肘子、酿炙鱼、官府红汤、奶油虾卷、黄金肉片、猪头糕、佛手茄子、砂锅鱼头、一品海参、荷花豆腐、三宝炖鸡、海参烧鹿筋……,此外还有许多吉祥菜如:二龙戏珠、加官受禄、龙风呈祥、金玉满堂、麒麟送子、一品清廉、天龙赐福、多子多福、平安有余……。主食类也很丰富,有:小肉饭、五果黄金饼、豆面饽饽、水煮饽饽、肉末烧饼、萨其玛、粘饽饽、达子烩饭等,此外还有许多粥品,有:小豆甜粥、豌豆粥、八宝粥、高梁米水饭等,还有一些别具风味的食品,如"酸奶子",民间又称酸汤子、臭米子、酸楂子等,是用发酵后的玉米面制成的,食时略酸爽口,别有一番情趣。
另外,官员们也特别喜食卤味、酱制与熏制肉食品。如茶烧肉、酱肉、熏卤鸭、秘制鸡等,到民国时期,此种方法在哈尔滨则更加盛行,并广为流传。
道台府中还有一种风味食品,就是蜜制食品,当时的宴客菜中,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便是蜜饯和果脯,其中,主要制品有蜜饯青雕、蜜饯白桃、蜜饯红果等。
大酱与腌菜是府中入冬膳房要备的必需品。当时道台府东院,专门有一厢房储备酱块和各种腌制蔬菜,如:萝卜、芥菜、黄瓜则腌令咸,谓之咸菜,白菜则渍令其酸,谓之"布缩结"(满语酸菜之意)可储藏半年之久,用以炖、炒、凉拌、包馅或作汤,均别具风味,醇香而不腻。这些都是府中冬日之副食品。
酒是府中官员的主要饮料之一。道台的冬季饮食,离不开一种名为"糊米酒"的饮品。因北方冬季气温太低,非常寒冷,府内膳时,都要准备一种糊米酒,原料是粘高粱与黄米合酿,颜色赤褐。用膳时,用薄砂吊子,架在红泥小火炉上炖着,还可以随喝随往里加糖续酒,糟香冉冉,满屋温馨,几杯下肚胃暖肠舒,全身血脉通畅。尽管屋外风刮得像小刀子刺脸,可是有酒在肚,挺身出屋,对于外边的酷冷, 也就毫不在乎。
还有一种酒叫道台府酒,是道台府自酿的一种酒,说起这种酒,还有一段小故事,有一年,新任道员,发现松花江支流有条小河,水质清洌,宜于酿酒。于是他把家乡造酒的老师傅请到哈尔滨,连贵州顶好的酒曲子也带来,于是就在松花江边设厂造起酒来,这几位造酒名家,苦心调制,不知道经过多少次的细心研究,最后制出来的酒,不但清香带甜,而且辣不刺喉,比贵州土造的酒,那简直强得太多啦。酒一进嘴,如啜秋露,一股暖流沁达心脾。真是入口不辣而甘,进喉不燥而润,醉不索饮,更绝无酒气上头的毛病。此酒称之官府佳酿,把"湖米酒"称之关道红酒注於瓷坛中,上盖红缎袱,以赏亲信之臣,也做礼赠之物。
● 道台府的食事一、二
火锅宴,郑义林听父亲郑兴文讲,道台府的饮食中经常出现火锅菜,火锅菜的原料通常主要以羊肉、猪肉为主。此外,东北地区的狍子肉、鹿肉、野鸡肉、黄羊肉、飞龙肉等,配之以旗人喜食的酸菜、粉丝、虾仁,均可入火锅食用。使用火锅既可涮又可炖。制作出的菜肴,不仅鲜嫩可口,而且味道醇厚,别有风味。正因为如此,火锅菜肴后来遂成为道台府饮食中主菜之一。那时道台府里一位道台刚上任不久,就赶上中秋节,他为了笼络人心,勾通使节,别开生面在府内院子里举行了一次火锅宴,宴席共摆了40个大火锅,供宾主涮羊肉吃,一时涮羊肉火锅名声大震,民间纷纷仿效。
猪头糕:有一年腊月,府内膳房杀了几头猪,以备过年食用,膳房的厨役都劳累了一天了,但是还有一个猪头没有做,第二天道台还要请客吃"杀猪菜"明天现做又来不及,只能连夜把猪头煮好,郑兴文就嘱咐其中一个厨师,晚上记得把剩下的猪头烀好,厨师满口答应,可没想到,那个劳累一天的厨师在烀猪头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当郑兴文来到厨房的时候,看到已经烀得一塌糊涂的猪头既生气又害怕。为了补救,郑兴文就试着将猪头和少量烀猪头的汤放在一旁冷却,等到凉透凝固后切成块,又调制了两种蘸汁,提心吊胆地端到道台的面前,没想到这位道台吃后连连称赞,这道菜清凉爽口,郑兴文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道台问郑兴文这道菜叫什么名字,郑兴文没有时间思考菜名,随口说,此菜叫"猪头焖子",道台说这道"猪头焖子"味浓不腻,清凉爽口,以后要做为我们道台府的特色菜供客人品尝,为此,郑兴文还受到了道台的奖赏,后来道台觉得猪头焖子的名称不雅,就改名"猪头糕"了。
锅包肉:作为当时北方重镇的府衙,道台府里经常会宴请国外的宾客,尤其是俄罗斯人,由于外国人喜食甜酸口味,北方的咸浓口味令外宾们很不适应,为了讨好外国使节,道台就命府内厨师变换菜肴口味。几经冥思的郑兴文把原来咸鲜口味的"焦炒肉片" 改为甜酸口味的菜肴,这一改也就出现了新的菜肴,为了区别两种菜肴,郑兴文按照菜肴的烹调方法称它为"锅爆肉",洋人每次来道台府都要点食这道"锅爆肉",由于洋人在点菜时对"锅爆肉" 的"爆" 字,总是发不准音,读成"包"了,久而久之就叫成了"锅包肉"。1911年,国际防疫大会在奉天召开时,外务部大臣,原哈尔滨道台施肇基特别指令,要郑兴文奉任主厨。从而把锅包肉传到辽宁。由于郑兴文在会议期间主持的饮食,受到各国代表的称赞,使得外务部大臣、原哈尔滨道台施肇基为其题写"滨江膳祖"匾牌。郑兴文见了,不敢收取。施肇基笑着向他解释说:"你是哈尔滨第一代名厨,而且还能制做中西两餐,此匾你是授之无愧的。望你日后多培养徒弟,为我中华饮食多做贡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