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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彦州山水记
陈兆晋
巴彦州山水，窟宅也。宣统己酉三月，兆晋承乏州属警务，遍履州境。六月再出巡，旧所经者，如遇故人；旧所未经者，如获新交。职事忽促，不能久留，其得诸心目者，辄用铅笔于马上或憩息之地拉杂记之，以志行游。巡警事，宜另载公牍，不备录。
六月十七日，出州城，西南行三十五里，抵滴达嘴子，少陵河南入松花江之日也，又名硕罗河口，为轮船寄泊之所。州城距松花江三十里而近，行李之往来，粮食之运输，江行者悉萃焉，同异日大商埠也。
十八日，由滴达嘴子沿松花江东行，过西下坎、南下坎各屯，东渡乌袅河，抵骆驼砬子山麓。西下坎、南下坎，数十里间皆平原，其洼下处以逼近江岸，恒苦水。是日江水骤涨，诸屯俱有被淹地。刘家船口屯淹地四百余亩。乌袅河发源骆驼砬子，西流过州城北面，又折绕州城西面、南面，又东南流入松花江。
十九日，登骆驼砬子，石山也，东荒人凡石山俱称砬子。山高一千八百尺，长三十余里， 岩磅礴，气象万千；两峰对峙，中间平凹，似驼之峰腰然，故名。山之南出者为庙，岭有小庙，旧为盗窟，近惟一道士奉香火。大小黄泥河发源山之东麓，乌袅河发源山之西麓。自骆驼砬子北行有雷劈砬子，有老爷岭，有满天星山。二百里间，层峦迭嶂，势若长城。山之西为巴彦州，东则木兰境也。引领东望，术兰形势如指诸掌；南则松花江，屈曲如带，轮泊往来，时闻气笛声；北则青黑诸山，举手可揽；西则东西包宝山麓，平畴万顷。大小黄泥河、乌袅河左萦右拂，每遇朝日初升，斜阳满地，金碧万道，曳自萦青，景状之奇丽，未能以言语形容也。雷劈砬子在其东北，高五百余尺，蜿蜒数十里，山尽处一岭特起，壁立数十百仞。相传山形初若覆钟，嗣被雷劫，劈去一半，山下碎石尚错杂成堆，或飞堕一里以外。石璧中有穴，深不可测，闻人语则穴中响应。樵者云：常有好奇者二人，秉烛入探之，穴内甚宽，行一、二时许，尚未得其底境，烛灭遂相继出，后无复敢入者。予攀藤猱上，倚立岩际，长啸数声，声恍自洞中出，顷刻间，整谷皆鸣，余音清烈，惜此中佳境未能穷极为恨耳。骆驼砬子之西为杨禄岭，再西为东包宝山，再西逾少陵河为孤包宝山，东西包宝山对峙于少陵河左右岸。
二十日，北渡少陵河，河发源木兰县北境，西流数十里入州境，又两南流受劈柴河、泉眼河、龙泉河，大小朱奇河、漂河而南流入江，州之巨川也。猴石山在河北岸，一名红石砬子，高二百余尺，长七八里，山巅大石挺立，状如母猴。其下乱石累累，类无数小猴，有立者，坐者，跳跃者，狰狞欲相搏击者。相传有胡僧西来结茅此山，每跌坐讲经时，群猴出听，采蔬果以献。后老僧涅盘，群猴哀鸣，悉化为石。初平得道，叱石成羊；贞女望夫，将身化石。是耶，非耶，真耶，幻耶，吾不得而知矣，濠河发源山之左，劈柴河发源山之右。
二十一日，登黑出绝顶。青山、黑山皆小兴安岭分支也。青山东趋，结为余庆、木兰东境诸山。黑山由余庆西入巴彦境，起为五岭、老爷诸山，通称黑山，为州境诸山之祖，绵亘二百里余，高二千尺。黑山又分两支，猴石、骆驼砬子、蒙古尔山则东支也；尖山、少陵山、野玛泥山则西支也。登高四望，峨峨诸峰，兔起鹃落，如大鹏舒翼，如神骖下坡，磅礴雄伟，有不可一世之概。水则北有濠河环山麓，西流如护城之濠，西趋呼兰河；南则少陵河也，两流萦带，摇曳生姿。山上旧有祷雨坛，岁时祈祷，如响斯应，天将雨，山先出云，初若炊烟缕缕，罨罩林表；少则云  氤氲，罗绵絮帽，一白迷茫，渐积渐浓，色如泼墨，大风飞扬，群青尽失，故有云海之号。山有数大石，垒成塔形，俗呼神仙垛。岭之东偏，山势陡绝，蛸立如削；石壁之下，泉声淙淙，然欲往探之，而草树荒芜，猝难剪涤，人迹罕至，遂使鸣琴漱玉，幽闷穷岩。夫名山大泽，奇情异采(彩)，不待点缀，自成胜迹者能有几何?若一邱，一壑，自成蹊径，一经屐齿，遂称名胜。滕阁一序，永州八记，固皆地以人传也。
二十二日，循黑山而西，过尖山。黑山西支以尖山为最奇特，一峰卓立，秀出云表，大小朱克特奇河、漂河、大荒沟诸水皆发源于此。位于大小朱克特奇河之间为钱搭子岭，位于泉眼河、大朱克特奇河之问为青岭(顶)山、西包宝山，亦皆魁奇磊落。方若屏墙，圆如覆釜，若断若续，忽起忽落；又如以线贯珠，累累可数。再前则散为平冈势，皆作横湾，形如作字，然其横画(划)重叠，至于五六，俗称头道、二道等冈，头道、二道等沟即此。西南甘沐林子、大荒沟各段，皆平原，绣畴沃壤，鳞叠绮舒，土皆坟垆，作深黑色，故村屯稠密，庐舍相望。是日因热早行，适值小雨新霁，朝暾初上，杂以炊烟旭霭，青丝萦罨林际；芄芄青野，时闻田歌与各官私塾书声和答，致足乐也。
自渡少陵河，入第三区界，皆日行山中，径路迂曲，前后回顾，均为回峰所阻，若无可通。转过一峰，则又时开平畴，村落数十户，依山傍水，板扉茅屋，鸡犬相闻，篱落间颇艺花草，葵花、指甲尤多，时正盛开，红、黄相间。惟山深地僻，瞥见车马生客，妇女儿童奔走相告。是夕借宿田家，土榻藁席，炊黄粱米作饭，佐以鸡子、蔬菜，意颇殷勤。主人年六十有四，对榻篝灯，为言数年前贼匪猖獗，出没其间，生命财产惴惴不能自保，今日固又一世界也。余幼时颇嗜陶彭泽《桃花源记》及昌黎《盘古序》，以为文人瑚想，不必实有是境，今恍惚遇之矣。
二十三日早，起道出黑山之北，濠河之南，是为七区界。山多古木，径小如绳，马行随树屈曲，时正夏术，浓叶如漆，人行树里，不见日光，间有黑瞎子(熊之别名)，出窥行客；革茎高过人额，车马往来，非觌面不相见，溪流甚多，水声潺潺，土田膏沃，麦苗、豆荚经雨怀新，青葱可爱。山内居民较之他区独少，因处州境最北端，交通不便，故也。
二十四日，折而西南，行抵州西四区界，所过皆平冈土阜，一律垦成熟地，村屯比栉，豆麦肥美。沿漂河西岸登少陵山，山有大石壁立，土人言：石下旧为龙洞，一夕大风雷雨，有两龙飞出，鳞甲作黄金色，顷刻不见，洞门自封。少陵之东南为泥玛尔山，约高二百余丈，与少陵山相距咫尺。山有大石，若胡床，床上有小石子无数，形如棋子，俗传有仙人对奕于此。两山之间为双山堡即西集厂，州之巨镇也。漂河发源尖山之西南，流经少陵山之西，泥玛尔山之南，合于少陵河。州之山以黑山为大，其西出者至泥玛尔山而止。州之水以少陵河为大，西南流至泥玛尔山之南，受漂河北来之水而南入于松花江，盖皆发轫于东北而息驾乎西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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